富金山的绝唱,终究是落幕了。宋希濂的德械师,用最后的血肉,为大别山防线,争取了宝贵的十天时间。
日军第二军,在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越过了富金山,继续兵分两路。一路,直逼大别山北麓的最后一道防线——小界岭;另一路,则由第十师团组成,沿公路西进,撞向了另一个中原重镇——潢川。
至此,大别山北麓战场的聚光灯,打在了两个关键人物的身上。
一个是,在潢川负责阻击的,第五十九军军长,张自忠。
另一个,是在潢川之后,信阳一线,负责最后防御的,第十七军团军团长,胡宗南。
他们二人,接下来的表现,将用最残酷的方式,诠释什么是“英雄”,以及,什么是“逃兵”。
首先登场的,是英雄。
张自忠,接到的命令,是:在潢川,死守七天。目的是为了掩护第五战区主力部队的集结和转移。
他知道,这又是一场硬仗。他的第五十九军,在临沂一战中,同样伤亡惨重,尚未得到完全的补充。而他们要面对的,是日军装备精良的第十师团。
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日军的飞机,在潢川的上空,肆无忌惮地盘旋、轰炸。第五十九军的官兵们,依托着简陋的工事,与日军,展开了寸土必争的拉锯战。
一个阵地,白天丢了,晚上,张自忠就亲自组织敢死队,再夺回来。弹药不够了,他们就冲上去,和敌人拼刺刀。
张自忠,几乎不眠不休。他白天,在各个阵地之间来回奔走,亲自督战;晚上,就在地图前,研究第二天的部署。有一次,一颗炮弹,直接落在了他的指挥部旁边,巨大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他从尘土里爬起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拍了拍身上的土,继续指挥战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战斗,整整打了七天七夜。第五十九军,伤亡过半。但他们,像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了潢川,让日军第十师团,寸步难行。
第七天晚上,战区司令长官部发来电报,命令他可以撤退了。
部下们都松了一口气,劝他:“军座,任务完成了!咱们快撤吧!再打下去,咱们这点家底,就真要拼光了!”
张自忠看着地图,又看了看战报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沉默了。他知道,他可以撤。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但是,他,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抉择。他决定,再守三天!
他对他的部下们说:“我知道,弟兄们都累了,都苦了。但是,你们看看地图!我们多守一天,整个战区主力部队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我张自忠,欠国家的,欠老百姓的,太多了!这条命,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决定,再守三天!有愿意留下,跟我一起,为国尽忠的,就一起,跟小日本,再干他三天三夜!”
整个指挥部里,鸦雀无声。紧接着,爆发出的是,震天的怒吼:“愿随军座,死战到底!”
接下来的三天,潢川的战斗,更加惨烈。最终,在超额完成了十天的阻击任务后,张自忠才指挥着已经残破不堪的部队,安全地,撤了出来。
英雄,退场了。
接下来,轮到那个所谓的“精英”,登场了。
日军占领潢川后,不做休整,直捣罗山、信阳。而早已在那里严阵以待的,正是胡宗南的第十七军团。
说起胡宗南,那可是当时国军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黄埔一期毕业,蒋介石最宠信的“天子门生”。他手下的第一军,更是中央军的样板,装备是全国最好的。不仅有邱清泉的坦克部队(当时国军唯一的坦克部队),更有彭孟缉的重炮旅(当时最大的炮兵编制)。
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战。
可结果,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胡宗南,坐拥国军最好的装备,用三个军七个师的绝对优势兵力,与日军已经血战数次的两个疲惫师团,激战了二十多天,竟然,还占了下风。
他,根本就没有决战的意志。
和当初兰封的桂永清一样,他心里那本“小账本”,也在飞快地盘算:我的第一军,是委员长的掌上明珠,是未来的本钱。怎么能跟张自忠那种杂牌一样,在这里跟日本人拼光呢?
于是,他打打停停,处处保存实力。
最后,在日军的猛攻下,他丢了信阳。
丢了信阳,还不是最可耻的。
最可耻的是,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在信阳失守后,紧急电令他:“自信阳南撤,据守桐柏山、平靖关,以掩护鄂东大军向西撤退。”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命令。平靖关,是平汉铁路的咽喉,守住那里,就能保住整个战区几十万大军的退路。
然而,胡宗南,根本不听指挥。
他觉得,去守平靖关,又是去当“炮灰”。于是,他竟将其全军七个师,擅自向西移动,退保南阳——那是他自己的地盘。
他,为了保全自己的“私产”,将整个战区的安危,置之不理。
平汉路,这座武汉的北大门,就这么被他亲手打开了。
英雄与逃兵。
在潢川和信阳的战场上,形成了最鲜明,也最讽刺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