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忻口的黄土高地,被鲜血一遍遍染红的时候。在山西的东部,另一座雄关,也燃起了战火。
这座关,叫娘子关。
它扼守着从河北石家庄通往太原的咽喉要道——正太铁路,是太原的东大门。一旦这里失守,日军就可以长驱直入,直插忻口守军的背后。
忻口,是正面;娘子关,是侧翼。两者互为犄角,唇亡齿寒。
日军的指挥官,当然也看到了这一点。在忻口正面强攻受阻后,他们立刻分兵,将另一支精锐部队,砸向了娘子关。
那么,守卫这道生死攸关的东大门的是谁呢?
不是阎锡山的晋绥军,也不是蒋介石的中央军。而是一支远道而来的、特殊的部队——川军。
说起川军,那故事就长了。
这支军队,装备是全国最差的之一。 他们很多人,脚上穿着草鞋,身上穿着单衣,手里的步枪,是四川本地兵工厂造的“土枪”,质量参差不齐,被戏称为“独角兽”。他们没有像样的火炮,没有坦克,甚至连重机枪都少得可怜。
但这支军队的抗战意志,却是全国最坚决的之一。 全面抗战一爆发,四川省主席刘湘,就通电全国,请求出川抗战。成千上万的四川青年,穿着草鞋,背着斗笠,在父老乡亲“儿啊,要川军不要川官,活着回来”的嘱咐声中,徒步数千里,开赴前线。
他们,是最穷的兵,却也是最硬的兵。
奉命驻守娘子关的,就是这样一支川军部队。
他们刚刚抵达山西,很多人,第一次看到北方的黄土地,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干冷的寒风,水土不服,疲惫不堪。但他们没有时间休整,立刻就投入了阵地。
战斗,从一开始,就异常惨烈。
日军凭借着绝对的火力优势,对娘子关防线,进行了毁灭性的轰炸。川军的士兵们,就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用他们简陋的武器和滚烫的血肉,进行着殊死的抵抗。
一个叫“张麻子”的川军连长,在阵地被炮火完全摧毁后,带着剩下的十几个弟兄,拔出了背上那口标志性的鬼头大刀,对弟兄们吼道:
“瓜娃子们!出川的时候,咱们是怎么跟父老乡亲保证的?咱们川军,没有孬种!给老子上!砍一个够本,砍两个赚一个!”
他们迎着日军的机枪火力,发起了最后的冲锋,最终,全部倒在了阵地上。
然而,个人的英勇,无法弥补装备上的巨大鸿沟。
更致命的是,负责侧翼防守的另一支晋绥军部队,在日军的猛攻下,一触即溃,私自撤退,将川军的整个侧翼,都暴露给了敌人。
娘子关,最终失守。
娘子关一破,日军就等于从背后,捅了忻口守军一刀。整个太原会战的防线,全线动摇。
而在娘子关的溃败中,还流传着一个更为悲壮的故事。
在当时奔赴山西前线的队伍里,有一支特殊的女兵部队——山西妇女干部训练班。她们中的很多人,都是来自太原等地的知识女青年,为了抗日救亡,投笔从戎。
在娘子关溃败后,这支女兵部队,在撤退途中,被日军的骑兵部队追上,包围在了黄河的支流,清漳河畔。
为首的女兵队长,看着越来越近的、面目狰狞的日本骑兵,她知道,等待她们的,将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侮辱。
她站上一块高地,对着身边那些平均年龄不到二十岁、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女兵们,平静地说道:“姐妹们,我们是中国妇女,宁死不辱!我们身后,就是黄河!跳下去,我们还是清白的中国人!”
说完,她第一个,整理好自己的军装,毅然决然地,跳入了脚下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年轻的身影,手拉着手,高唱着《义勇军进行曲》,相继跳入了滚滚的波涛。
数百名年轻的生命,就像一朵朵瞬间凋零的鲜花,消失在了浑浊的河水里。
这,就是传说中的“八百女兵投黄河”。(注:虽然这一事件的具体人数和细节在史学界尚有争议,但其反映的中国女性在战争中的刚烈与不屈,是真实存在的。)
娘子关,流下了英雄的血,也流下了巾帼的泪。
这眼泪,是为那些战死异乡的川军好汉而流。
这眼泪,是为那些宁死不辱的巾帼英魂而流。
这眼泪,更是为那道因为友军的自私和怯懦,而被轻易撕开的、致命的防线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