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琉璃瓦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如同德妃唇边那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沈太医昨夜辛苦了。德妃执起青玉茶壶,琥珀色的茶汤注入官窑瓷杯,这是今年新贡的武夷岩茶,本宫特意为你留的。
沈锦瑟垂眸看着茶汤中沉浮的叶片,鼻尖萦绕着岩茶特有的矿物香气。她指尖在袖中轻捻,一枚银针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
娘娘厚爱,臣受宠若惊。
德妃轻笑,腕间翡翠镯子碰撞出清脆声响:说什么臣不臣的,私下里不必如此拘礼。你救治贤妃有功,又还了丽嫔清白,本宫该好生谢你才是。
沈锦瑟端起茶盏,借着氤氲热气遮掩,银针已探入茶汤。针尖依旧银亮,她这才浅啜一口:好茶。
喜欢便好。德妃目光掠过她发间,本宫赏你的步摇,怎么不见戴?
太过贵重,臣不敢逾制。
呵...德妃忽然倾身,香气扑面而来,沈太医,这深宫之中,独木难支。便是九千岁,也有鞭长莫及之时。
沈锦瑟指尖微顿。德妃这话,分明是在暗示萧绝的宦官身份终究隔着一层。
娘娘说的是。她放下茶盏,不过臣一介医女,只懂得治病救人。
好一个治病救人。德妃击掌,宫女捧上个紫檀木匣,打开看看。
匣中是一套赤金头面,镶嵌着鸽血红宝石。最夺目的是那对镯子,金丝盘绕成缠枝莲纹,花心处缀着细小的珍珠。
这是本宫入宫时,母亲给的嫁妆。德妃执起一只镯子,如今转赠于你,全当交个朋友。
沈锦瑟正要推拒,德妃已执起她的手腕。金镯触肤温凉,却在扣合的瞬间,传来极细微的刺痛。
她神色不变,反而笑道:娘娘这般厚爱,倒让臣不知所措了。
本宫就喜欢聪明人。德妃满意地松开手,三日后太后要在御花园设宴,你随本宫同去。
臣遵命。
走出永寿宫时,沈锦瑟腕间的金镯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她抚过镯身,在缠枝莲的某片叶子下,摸到个几乎看不见的凸起。
回到值房,她立即反锁房门。银针探入镯内,针尖瞬间蒙上淡青。
牵机引...她嗅了嗅针尖,混了曼陀罗花粉,真是好心思。
这毒不会立即致命,但长期佩戴会让人渐渐精神恍惚,最终如牵线木偶般任人摆布。德妃不仅要控制她,还要让她地失去判断力。
她小心取下金镯,浸入特制药水。不过片刻,清澈的药水变成诡异的碧色。
既然娘娘这般盛情...她取出另一对形制相似的金镯,将毒液小心转移进去,礼尚往来才是。
窗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她推开窗,萧绝的心腹暗卫无声落地:主子问,可要处理永寿宫的眼线?
不必。她将真镯子递过去,告诉九千岁,德妃娘娘送我一份大礼,我总得回敬才是。
暗卫接过镯子:德妃在查您生母的死因。
沈锦瑟眸光一凛:她查到了什么?
暂时只查到与当年贵妃案有关。暗卫低声道,但德妃似乎握有关键证物。
她想起触碰步摇时看到的画面——德妃密室中那个紫檀木盒。
知道了。她将假镯戴回腕上,让九千岁放心,这场戏,我会陪德妃唱下去。
三日后,御花园百花宴。
德妃见到她腕间金镯,笑意更深:这镯子果然衬你。
多谢娘娘赏赐。沈锦瑟福身,自从戴上这镯子,臣总觉得精神了许多。
是吗?德妃眼中闪过得意,看来这镯子与你有缘。
宴至半酣,太后突然蹙眉:哀家这旧疾又犯了...
众太医面面相觑,德妃适时开口:母后,沈太医针灸之术精湛,不如让她试试?
沈锦瑟垂眸上前。在触到太后手腕的瞬间,她敏锐地嗅到一丝异样——太后袖中藏着药香,与德妃平日熏香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德妃不仅要控制她,还要借她之手太后的顽疾,一箭双雕。
她银针出手,却在刺入穴道的瞬间转变手法。太后轻哼一声,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四肢。
神了!太后惊喜道,这次竟不疼了!
德妃笑容微僵。她原本安排的是要让太后病情反复,好继续拿捏...
沈太医果然医术超群。德妃很快恢复如常,母后,儿臣宫里还有些安神香,晚些给您送来。
沈锦瑟适时开口:太后娘娘,您这病症需要长期调理。臣有一套按摩手法,可教给永寿宫的宫女。
德妃眼神骤冷,旋即笑道:何必麻烦宫女?本宫亲自来学便是。
娘娘金枝玉叶,怎敢劳动。沈锦瑟语气恭敬,况且按摩需精准认穴,若力道有差,反而适得其反。
太后满意点头:就依沈太医说的办。
宴席散去时,德妃与她并肩而行:沈太医今日,让本宫刮目相看。
臣只是尽本分。
行至荷花池边,德妃忽然脚下一滑!沈锦瑟下意识去扶,却被德妃反手抓住手腕。金镯的暗扣弹开,细针刺入她的指尖!
电光石火间,沈锦瑟银针已抵在德妃腕间:娘娘小心。
德妃吃痛松手,沈锦瑟顺势扶住她:池边地滑,娘娘千万当心。
二人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冰冷的笑意。
有沈太医在,本宫自然放心。德妃抚着腕间红点,三日后皇上要去西山围场,九千岁伴驾,你可要同去?
臣谨遵娘娘安排。
回到值房,沈锦瑟立即检查指尖。针眼处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显然淬了剧毒。
她迅速服下解毒丸,又将假镯中的毒液取出少许分析。
原来不止牵机引...她看着变色的药水,还加了相思子,这是要让我与贤妃一个下场。
她铺开宣纸,将今日在太后身上嗅到的药香成分一一写出。其中几味药材相克,长期使用会损伤心脉。
德妃这是要控制太后?还是...
窗外暮色渐深,她忽然听到极轻微的响动。指尖银针射出,黑暗中传来闷哼。
是我。温景然举着油灯现身,肩头插着她的银针。
沈锦瑟蹙眉:温太医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他拔下银针,脸色苍白:德妃在查你生母的案子,我找到这个。他从怀中取出一方染血的手帕,这是在德妃密室找到的,上面绣着你生母的闺名。
沈锦瑟接过手帕,指尖触到的瞬间,无数画面奔涌而来——
暴雨夜,女子踉跄奔跑...
刀光闪过,血染罗裙...
最后是德妃年轻时的脸,带着诡异的笑:要怪就怪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她猛地松手,手帕飘落在地。
你看到了?温景然急切道,德妃与你生母之死有关!
我知道。她平静地捡起手帕,但我现在不能动她。
为什么?
因为她手里,有我要的东西。她将手帕收入袖中,温太医,此事请你不要再插手。
温景然抓住她的手腕:锦瑟!德妃心狠手辣,你与她周旋无异与虎谋皮!
她低头看着他紧握的手,忽然笑了:温太医,你袖口沾了曼陀罗花粉。
温景然触电般松手。
德妃让你来的?她捻起他袖口的花粉,还是...你自愿来的?
他脸色煞白:我...
告诉德妃。她推开窗,夜风涌入,好意我心领了。至于这份能维持多久...
她腕间金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就要看娘娘的诚意了。
温景然踉跄退后,最终消失在夜色中。
沈锦瑟关上窗,从药箱底层取出一枚玉珏——这是今早暗卫送来的,萧绝的信物。
玉珏背面刻着新字:西山围场,当心。
她摩挲着玉珏,想起日间德妃的邀请。
原来这场,才刚刚开始。
她将真镯子浸入药水,看着毒液一丝丝析出。是时候,给德妃准备一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