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府邸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沈锦瑟苍白如纸的面容。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那半张泛黄的遗书,字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仿佛母亲临终前的叹息。
“萧绝,”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萧绝斜倚在紫檀木太师椅上,玄色锦袍衬得他面色愈发冷峻。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枚白玉扳指,闻言抬眸,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知道什么?”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知道你是前朝遗孤,还是知道慕容烬在你体内种下的蛊毒?”
沈锦瑟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你连蛊毒都知道?”
“本座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如何在这吃人的朝堂立足?”萧绝缓缓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将沈锦瑟完全笼罩,“从你为救本座答应慕容烬条件的那一刻起,本座便知晓一切。”
“那你为何……”沈锦瑟的声音哽咽,“为何要装作不知?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面前演戏,很有趣吗?”
萧绝忽然俯身,冰凉的指尖抚上她的脸颊,声音低沉如夜:“因为本座在等,等你亲口告诉本座真相。”
“真相?”沈锦瑟凄然一笑,眼中泪光闪烁,“真相就是我沈锦瑟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我接近你,救你,甚至答应与你成亲,都不过是为了利用你的权势复仇!”
她猛地后退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看见了吗?这是慕容烬给我的蛊毒,只要我找机会给你服下,你便会成为他的傀儡。而我,为了活命,差一点就……”
“差一点就下手了,是吗?”萧绝打断她,眼中竟浮现出一丝笑意,“可惜,你终究没有。”
沈锦瑟怔住,手中的瓷瓶险些掉落。
“你昏迷的三日里,本座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取你性命。”萧绝步步逼近,气息灼热地喷洒在她耳畔,“可本座没有,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沈锦瑟的声音微不可闻。
“因为本座相信,那个在时疫中逆行救人的沈锦瑟,那个为救百姓不惜以身试毒的沈锦瑟,绝不会真正伤害无辜之人。”萧绝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对视,“即便背负血海深仇,你的本性,从未改变。”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沈锦瑟的声音支离破碎:“可我是前朝公主,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你的威胁!萧绝,你是当朝九千岁,我们注定是敌人!”
“敌人?”萧绝低笑一声,忽然从怀中取出另一张泛黄的纸张,“那你可知道,这遗书的后半部分写了什么?”
沈锦瑟怔怔地看着他手中的纸张,心跳如擂鼓。
“你的母亲,前朝长公主,在遗书中明确写道——”萧绝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如刀刻,“她希望你放下仇恨,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她甚至……将你托付给了本座。”
“什么?”沈锦瑟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不可能!母亲她怎么会……”
“因为你的母亲与本座的母亲,曾是金兰姐妹。”萧绝的目光变得悠远,“二十年前的那场宫变,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你的母亲临死前,将这份遗书交予本座母亲保管,嘱托若有一天你知晓身世,定要护你周全。”
沈锦瑟瘫坐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所以这一切……你早就知道?”
“是。”萧绝蹲下身,与她平视,“本座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的仇恨,知道你的挣扎。本座一直在等,等你愿意相信本座,等你愿意将这一切亲口告知本座的那一天。”
他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锦瑟,你问本座为何明知你是前朝公主还要留你在身边。现在本座告诉你——”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无比温柔:“因为从你在破庙中为本座解毒的那一刻起,你就是萧绝此生唯一的软肋,也是唯一的铠甲。”
沈锦瑟怔怔地望着他,心中的坚冰在这一刻彻底融化。
“那慕容烬……”她忽然想起什么,神色紧张,“他若知晓你已知晓一切,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萧绝冷笑一声,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意,“本座留他性命至今,不过是为了引出他背后的势力。如今既然他已对你下手,本座便不能再留他。”
“不可!”沈锦瑟急忙抓住他的衣袖,“他手中握有解你体内‘相思引’剧毒的唯一解药!若他死了,你……”
“你以为本座会怕死?”萧绝反握住她的手,掌心滚烫,“锦瑟,本座在朝堂沉浮十余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唯独怕的,是失去你。”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萧绝眼神一凛,迅速将沈锦瑟护在身后:“什么人?”
“主子,是我。”影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带着几分急切,“慕容烬带着大批死士往这边来了,看样子是要硬闯!”
沈锦瑟的心猛地一沉:“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看来是蛊毒发作的时间到了。”萧绝冷静地分析,“他定是感应到你体内的蛊毒尚未触发,所以亲自前来查看。”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沈锦瑟下意识地握紧了萧绝的手。
萧绝低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现在,该轮到你配合本座演一出戏了。”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药丸:“服下这个,可以暂时压制你体内的蛊毒,让慕容烬无法感知。”
沈锦瑟毫不犹豫地吞下药丸,随即问道:“然后呢?”
“然后……”萧绝的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本座要你假装被蛊毒控制,套出他真正的目的。”
“可若被他识破……”
“有本座在,绝不会让他伤你分毫。”萧绝的声音斩钉截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相信本座。”
沈锦瑟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的恐惧渐渐平息。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被人猛地踹开。慕容烬带着数十名黑衣死士闯了进来,猩红的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好一出情深意重的戏码。”慕容烬阴冷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沈锦瑟身上,“我的好外甥女,看来你是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沈锦瑟按照萧绝的指示,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声音机械地回应:“舅舅……锦瑟不敢忘。”
“不敢忘?”慕容烬冷笑,“那为何还不下手?莫非是被这阉人的花言巧语迷惑了心智?”
萧绝适时地上前一步,将沈锦瑟护在身后:“慕容烬,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哦?”慕容烬挑眉,手中把玩着一枚血色玉佩,“九千岁似乎忘了,你的性命还握在本座手中。只要本座愿意,随时可以让你生不如死。”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萧绝面不改色。
慕容烬忽然转向沈锦瑟,声音带着蛊惑:“锦瑟,我的好孩子,还记得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吗?记得那些刽子手是如何屠戮我慕容一族的吗?”
沈锦瑟的呼吸微微一滞,但很快恢复机械:“记得……锦瑟永远记得。”
“那就杀了他!”慕容烬的声音陡然拔高,“杀了他,为你的父母报仇!为慕容一族雪恨!”
沈锦瑟缓缓抬起手,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神却依旧空洞。
萧绝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萧绝胸膛的瞬间,沈锦瑟的手忽然顿住。她眼中的空洞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光芒。
“不。”她清晰地吐出这个字,手中的匕首“哐当”落地。
慕容烬的脸色骤变:“你……有没有中蛊?”
“中了,但又解了。”沈锦瑟挺直脊背,与萧绝并肩而立,“舅舅,你太小看锦瑟了。身为毒医传人,若连这点蛊毒都解不了,岂不是辱没了母亲的名声?”
“好,很好!”慕容烬怒极反笑,“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本座不客气了!”
他猛地一挥手,身后的死士如潮水般涌上。
萧绝将沈锦瑟往身后一推,长剑已然出鞘:“影,保护锦瑟!”
刹那间,刀光剑影充斥整个书房。萧绝的剑法凌厉狠辣,每一招都直取要害。然而慕容烬的死士个个都是顶尖高手,且人数众多,很快便将萧绝团团围住。
“萧绝,小心!”沈锦瑟惊呼一声,眼看着一柄长剑直刺萧绝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萧绝身形疾转,长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将偷袭者一剑封喉。然而就在这个空当,另一名死士的刀已经逼近他的面门。
沈锦瑟不及多想,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向那名死士。墨汁四溅,死士的动作微微一滞,给了萧绝反击的机会。
“不自量力!”慕容烬冷哼一声,亲自出手。他的武功诡异狠辣,招招致命,与萧绝战得难分难解。
沈锦瑟焦急地观察着战局,忽然注意到慕容烬腰间悬挂的那个血色玉佩。凭借医者的直觉,她意识到那很可能就是控制蛊毒的关键。
“萧绝,攻他左肋!”沈锦瑟忽然喊道,“他的玉佩是蛊毒的核心!”
萧绝闻言,剑势陡然一变,直取慕容烬左肋。慕容烬显然没料到沈锦瑟能看破这一点,仓促间闪避不及,玉佩被剑气扫中,出现了一道裂痕。
“啊!”慕容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动作明显迟缓下来。
就在这时,更多的侍卫闻声赶来,局势瞬间逆转。
“撤!”慕容烬当机立断,带着残余的死士迅速撤退。
萧绝正要追击,却被沈锦瑟拉住:“别追了,他既然敢来,必定留有后手。”
萧绝收剑入鞘,转身仔细打量沈锦瑟:“你可有受伤?”
沈锦瑟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手臂上的一道血痕:“你受伤了。”
“小伤而已。”萧绝不以为意,却任由她为自己包扎。
“方才……”沈锦瑟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轻声问道,“若我真的刺下去了,你会如何?”
萧绝低头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声音轻柔:“本座说过,信你。”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沈锦瑟的心湖泛起涟漪。她抬起头,与他对视:“萧绝,我……”
“主子!”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在慕容烬撤退的路上发现了这个。”
影呈上一枚精致的香囊,沈锦瑟接过一看,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这是……西域奇毒‘百日殇’。”她沉声道,“看来慕容烬早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这是在向我们示威。”
萧绝的眼神冷了下来:“他这是在提醒本座,他手中还握有‘相思引’的解药。”
“不仅如此。”沈锦瑟仔细嗅了嗅香囊,“这里面还掺杂了另一种药物,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用来追踪的。”
她忽然想到什么,迅速检查自己的衣袖,果然在袖口内侧发现了一些细微的粉末。
“果然。”沈锦瑟冷笑,“他早就在我身上下了追踪的药物,难怪能来得这么快。”
萧绝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本座迟早要让他付出代价。”
“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沈锦瑟冷静分析,“慕容烬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说明他背后必定有更大的倚仗。我们需得从长计议。”
她走到窗边,望着慕容烬消失的方向,声音坚定:“舅舅,既然你执意要与我为敌,那就别怪外甥女不念亲情了。”
萧绝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无论前路如何,本座陪你。”
夜色渐深,两人的身影在烛光中交织,仿佛暴风雨中彼此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