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照,喜房内一片旖旎。
沈锦瑟端坐在铺着大红鸳鸯被的床沿,头顶的盖头尚未掀开,眼前只有一片朦胧的红。耳边是窗外隐约传来的宾客欢笑声,与房内烛火噼啪作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熟悉。一双绣着金线祥云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等了许久?”萧绝的声音比平日低沉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沈锦瑟在盖头下轻笑:“不久,正好想想明日医馆要进的药材。”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喜秤,轻轻挑开了她的盖头。
视线豁然开朗。萧绝站在她面前,一身大红喜服衬得他面容不似平日那般冷峻,烛光在他眼中跳跃,仿佛盛满了星光。他凝视着她,目光专注得让她心头微颤。
“看什么?”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别开眼去。
“看我夫人。”他唇角微扬,在她身旁坐下,“今日很美。”
沈锦瑟今日确实精心打扮过。凤冠是她亲自设计的,摒弃了传统繁复沉重的样式,改用轻巧的金丝编织成展翅凤凰的造型,点缀着细小的珍珠和红宝石,既典雅别致,又不失王妃气度。嫁衣是江南最好的绣娘耗时三个月绣制,金线勾勒出百鸟朝凤的图案,在烛光下流光溢彩。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发间那支特殊的金簪——簪头雕成莲花形状,花心却暗藏机关,轻轻一旋便能射出三根淬了麻药的银针。
“好看又实用,防身祝福两不误,这才是我的风格。”她见他目光落在簪上,不由笑道。
萧绝伸手,指尖轻轻拂过簪上的莲花:“大婚之日也不忘备着武器,夫人真是...谨慎。”
“习惯了。”她挑眉,“毕竟你仇家不少,我仇家也不少,加在一起,足够组成一支军队了。不得不防。”
他低笑,执起她的手:“今日之后,我的仇家就是你的仇家,你的仇家也是我的仇家。我们夫妻一体,共同对敌。”
他的手心很暖,指尖却有些凉。沈锦瑟反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指腹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批阅奏折、也是握剑杀人留下的痕迹。
“紧张?”她忽然问。
萧绝顿了顿,没有否认:“有些。”
这个回答出乎沈锦瑟的意料。她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嘴硬否认。
“为何紧张?”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怕这是一场梦。怕醒来时,你不在身边。”
沈锦瑟心头一软。这个权倾朝野、杀伐果断的男人,竟也有如此不安的一面。她想起他们初遇时的情景——坟地、棺椁、那个浑身是血却依然矜贵的“九千岁”。那时的他们,谁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不是梦。”她轻声说,伸手抚上他的脸,“我就在这里,是你的妻。”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闭了闭眼。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玉杯中荡漾,映着烛光。
“合卺酒。”他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沈锦瑟接过,与他手臂相交,四目相对。酒香扑鼻,是她熟悉的桂花酿,却又带着一丝特别的药香。
“我特意加了调理身体的药材,”她解释道,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安神活血,对你有益。成分是...”
她正要详细说明,萧绝却突然打断:“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药理分析,可否改日再听?”
沈锦瑟一愣,随即笑出声来。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毫无顾忌地大笑,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好,不说药理。”她止住笑,与他一同饮尽杯中酒。
酒液入喉,温热甘醇,带着桂花的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味。确实是她特制的配方,既能助兴,又不伤身。
饮罢合卺酒,萧绝接过她手中的空杯,与自己的并排放回桌上。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因他专注的神情而显得格外郑重。
红帐不知何时已被放下,将床榻围成一个私密的空间。烛光透过红色的纱帐,在二人身上投下暧昧的光影。
沈锦瑟看着萧绝,忽然起了玩心。她伸手拽住他一缕垂下的黑发,轻轻一拉:
“九千岁纵横朝野,杀伐果断,难道还怕我这小女子不成?”
萧绝眸色转深,握住她作乱的手:“为夫只是...不知该如何对待如此珍贵的礼物。”
“礼物?”她挑眉。
“你。”他简短地说,指尖轻抚过她的眉梢,“我这一生,从未拥有过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直到遇见你。”
沈锦瑟心尖微颤。她知他身世——前朝遗孤,为复仇潜伏宫中,以宦官身份一步步爬上权力巅峰。这样的他,确实不曾真正拥有过什么,也不敢轻易相信什么。
她主动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是易碎的瓷器,不需要小心翼翼。我是与你并肩而立的伴侣,是你的妻。”
这句话仿佛打破了什么禁忌。萧绝眼中最后一丝克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灼热的光芒。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试探与克制,而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与占有欲。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带着酒香和独属于他的冷冽味道。
沈锦瑟先是怔住,随即回应。她的手攀上他的肩,感受着他衣料下紧绷的肌肉。
一吻结束,二人气息都有些紊乱。萧绝的额头抵着她的,声音低哑:“今夜之后,你再无反悔的余地。”
“我沈锦瑟做事,从不后悔。”她说着,主动解开了他喜服的第一颗盘扣。
这个动作如同一个信号,萧绝的眼神彻底暗了下来。他挥手间,烛光摇曳,只留最近的一对红烛还在燃烧,光线顿时昏暗了许多。
衣衫一件件滑落在地,大红喜服与凤冠霞帔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当萧绝的手探入她仅剩的里衣时,沈锦瑟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不是害怕,而是一种陌生的紧张感。
“冷?”他察觉到了,低声问。
“有点。”她含糊道。
他轻笑,将她搂得更紧:“很快就不冷了。”
他的吻再次落下,这一次更加缠绵,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沈锦瑟逐渐放松下来,跟随他的引领,探索着彼此的身体。
红帐内,温度逐渐升高。汗水交织,呼吸相融,两个孤独的灵魂在这一刻紧密相连,再不分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歇。沈锦瑟瘫软在萧绝怀中,浑身无力。他轻抚着她的背,指尖在她光滑的皮肤上流连。
“还好吗?”他低声问,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
沈锦瑟懒懒地抬眼,看着他餍足的神情,忽然起了调侃之心:“技术有待提高,但态度满分,学习能力很强,给个五星好评。”
萧绝先是一愣,随即失笑。笑声从胸膛传来,震得她耳根发麻。
“多谢夫人夸奖。”他咬着她的耳垂,“为夫定当...勤加练习。”
沈锦瑟脸一热,推了他一把:“想得美。”
二人笑闹一阵,重新安静下来。萧绝拉过锦被盖住彼此,手臂依然环着她的腰,不肯松开。
窗外的欢笑声早已散去,只剩下偶尔传来的虫鸣。红烛燃了大半,烛泪堆积如小山。
沈锦瑟靠在萧绝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无比安心。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到完全放松,不必警惕四周的危险,不必算计下一步的行动。
“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她轻声说,“你在棺椁外,我在棺椁里。”
萧绝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那时你满身是土,却有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你那时就在打我的主意了?”她挑眉。
“不,”他摇头,“那时只觉得,这个女子很有意思,或许能为我所用。”
“利用我?”她佯怒。
“后来发现,”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是我被你利用了。你借我的势,在京城站稳脚跟,开医馆,办学堂,如今名满天下。”
沈锦瑟轻笑:“彼此彼此。你不也借我的医术,解了身上的毒,还得了这么个聪明能干的夫人?”
“是啊,”他叹息般地说,“是我赚了。”
沉默片刻,他忽然问:“可曾后悔?若不是遇见我,你或许能过得更安稳。”
沈锦瑟认真想了想,摇头:“若不是遇见你,我可能早就死在那个坟地了。就算侥幸活下来,一个孤女在这个世道,又能走多远?”她抬头看他,“我们互相成就,萧绝。就像两颗孤星,相遇后才有了光芒。”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一句:“此生定不负你。”
“我亦然。”她郑重回应。
二人相拥,在寂静的夜里听着彼此的心跳。这一刻,无需言语,他们已经明白对方的心意。
“说起来,”沈锦瑟忽然想起什么,“你那‘九千岁’的身份,今日算是彻底卸下了。可会觉得失落?”
萧绝轻笑:“权力于我,从来只是手段,而非目的。如今大仇得报,又有你在身边,那些虚名,何足挂齿?”
“那日后有何打算?”她问,“真要做个闲散王爷?”
他捏了捏她的鼻尖:“陪夫人行医济世,游历天下,岂不快活?再说,”他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你以为我这些年经营的人脉和势力,会因辞去官职就烟消云散吗?”
沈锦瑟会意一笑。是啊,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主,怎么可能真的全然放下。
“也好,”她打了个哈欠,“有你在,我行医也安心些。毕竟总有些人不长眼,需要九千岁...不,是萧王爷的威名震慑。”
萧绝看她困倦的模样,柔声道:“睡吧,明日还要回门。”
沈锦瑟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临睡前,她迷迷糊糊地说:“萧绝,这一世能遇见你,很好...”
话音渐低,她沉入梦乡。
萧绝凝视着她的睡颜,久久没有移开目光。烛光下,她的面容宁静柔和,与平日里那个犀利果决的沈医圣判若两人。
他轻轻抚过她的眉眼,低声回应:“能遇见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窗外,月亮不知何时已爬上中天,清辉透过窗棂,与房内烛光交融。
萧绝小心地起身,吹灭了最后两支红烛。房间陷入黑暗,只有月光朦胧地照亮着床榻。
他重新躺下,将沈锦瑟搂入怀中。她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胸口,继续安睡。
望着怀中人,萧绝的思绪飘远。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在那场宫变中失去一切;想起了在宫中如履薄冰的日子;想起了手握大权却内心荒芜的岁月...直到遇见她。
这个来自异世的女子,带着一身医术和无所畏惧的勇气,闯入他黑暗的世界,为他带来了光。
他曾以为此生注定孤独,复仇是他活着的唯一意义。直到她的出现,让他明白,活着还可以有另一种方式——被爱,去爱,守护,相伴。
“睡吧,我的妻。”他在她额上印下轻柔一吻,“此后岁月,我护你安康。”
月光静静流淌,红帐内,一对新人相拥而眠。他们的呼吸渐渐同步,仿佛两颗心也紧密相连,再不分彼此。
这一夜,洞房花烛,红帐春深。两个从地狱爬出来的人,终于在人世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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