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屠子败退的余波,尚未在流云之地完全平息,青岚宗上下仍沉浸在击退强敌的狂喜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一股更加浩瀚、更加深邃、仿佛来自九天之外的威压,已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片天穹。
血战之后第五日,黎明。东方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青岚宗内负责警戒的弟子还未来得及换岗,便骇然发现,整片天空的颜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改变——并非朝霞的绚烂,而是一种深邃、纯净、仿佛能将灵魂都吸入其中的星空蓝!白昼的天空,竟在瞬息之间化为了夜空,亿万星辰璀璨生辉,但那星光却冰冷而死寂,不带丝毫暖意。
更令人心悸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宏大意志,如同无形的潮水,漫过山川河流,拂过每一个生灵的神魂。在这意志之下,金丹修士只觉得自身渺小如蚁,筑基炼气更是神魂颤栗,几欲跪伏!就连护宗大阵“周天逻辑星辰大阵”,也发出了低沉而紧张的嗡鸣,光华流转的速度都变得滞涩起来!
“怎么回事?”
“天怎么黑了?”
“好……好可怕的威压!”
宗门内,惊呼声、恐慌声四起。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弟子们,脸上血色尽褪,一种远比面对血屠子时更加深邃的恐惧,攥紧了每个人的心脏。
主峰之巅,星辰逻辑静室内。
刚刚调息完毕、伤势稍有缓解的陈默猛然睁开双眼,混沌色的眼眸中星辰漩涡疯狂旋转,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识海中,逻辑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报警:
【警告!检测到超高维度能量场降临!能量层级无法估算!远超金丹巅峰!疑似元婴之上!】
【警告!检测到法则层面干涉!周边时空结构出现固化迹象!】
【警告!未知存在意志扫描!逻辑道域被动防御机制激活!防御强度评估:极低!】
【威胁等级:毁灭级!】
“来了……终于来了!”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与神魂的悸动。这股气息,远比血屠子恐怖千百倍,带着一种超然物外、俯瞰众生的冷漠与威严。是星宫!只能是星宫!
他身形一闪,出现在静室之外,凌云子宗主、孙长老、李奎等人也已匆忙赶到,人人面色煞白,眼中充满了绝望。在这等存在面前,任何的抵抗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总监……”凌云子宗主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抖。
陈默摆了摆手,目光死死盯着那片深邃的星空。他知道,此刻任何的慌乱都于事无补。他强行催动逻辑道域,将那无形的威压稍稍隔绝在外,维持着意识的清明。
就在这时,那片星空中央,最璀璨的星辰之间,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华丽的仪仗,一艘通体由不知名白玉雕琢而成、造型古朴简约、不过十丈长短的梭形小舟,悄无声息地滑行而出。小舟之上,没有任何旗帜标识,只在船首刻着一个极其简单、却仿佛蕴含着周天星辰运转至理的印记——三道交错环绕的星弧。
小舟静静地悬浮在青岚宗上空,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一道身影,自舟中缓缓步出,凌空虚立。
那是一名身着素白星纱长袍的女子,面容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星辉之中,看不真切,只能依稀辨出其身形窈窕,气质空灵出尘,不带丝毫烟火气。她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仅仅是站在那里,整个天地间的法则都仿佛以其为中心运转,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的青岚宗,最终落在了主峰之巅的陈默身上。那目光,并非审视,也非敌意,更像是一种……观察,一种对某种罕见现象的纯粹好奇。
“汝,便是陈默?”女子的声音响起,空灵缥缈,不带丝毫情感波动,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直接在神魂深处回荡。
陈默心神凛然,知道此刻绝不能露怯。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拱手一礼,不卑不亢道:“晚辈陈默,见过前辈。不知前辈驾临,有何指教?”
女子并未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陈默,那双隐藏在星辉后的眸子,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直视他识海深处的逻辑核心与那缕星辰法则碎片。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流云之地,废弃星锚异动,可是因你而起?”
陈默心中一沉,果然是为了星锚而来!他心念电转,知道在此等存在面前撒谎毫无意义,坦然道:“回前辈,晚辈机缘巧合,曾触及一地脉深处的星辰遗迹,略有感悟,其间确有异动,但并非晚辈有意为之。”
“略有感悟?”女子似是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却冰冷无波,“以筑基之身,引动星锚残余法则,更炼出一丝似是而非的‘星辰道域’……你这感悟,可不简单。”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探究之意:“汝之道,迥异于此界常法。重‘理’、重‘序’,以‘数’驭物,以‘逻辑’衍道。此法……从何而来?”
此言一出,陈默心中巨震!对方一眼便看穿了他“逻辑道域”的本质!这星宫,果然深不可测!
“此乃晚辈自行摸索之道,谓之‘标准化’、‘数据化’,旨在探寻万物运转之恒定规律,以求普惠众生。”陈默谨慎答道,并未提及系统与匠圣道统。
“自行摸索?普惠众生?”女子重复了一遍,星辉后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有意思。汝可知,汝所行之‘道’,触及了某些禁忌?”
陈默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晚辈不知,还请前辈明示。”
女子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千机盟与你之争,不过是蝼蚁之争。星宫,不在意。”
这话让陈默和凌云子等人都是一愣。不在意?
“吾此行,只为两事。”女子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其一,确认星锚异动之源。现已明了,与你有关。”
“其二,”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默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大,“观汝之‘道’,确有特异之处。星宫有规矩,凡触及‘星辰禁忌’或身怀‘异道’之潜力者,需纳入监察。予你两个选择。”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选择一:放弃汝之‘异道’,散去相关修为记忆,星宫可保你与宗门无恙,千机盟之事,亦可代为平息。此后,你可安稳度日。”
散去道途?陈默瞳孔骤缩。这等于扼杀他的根本!
“选择二,”女子的声音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携汝之道,随吾前往‘万星海’,入‘星宫’外门,接受监察与考验。若能通过,或可得星宫传承,进一步探索汝道之秘。若不能……身死道消。”
“此二选,限你三日斟酌。三日后,吾再来听取答复。”
说完,女子不再多言,身影缓缓淡去,重新融入那白玉小舟之中。小舟微微调转方向,无声无息地滑入星空深处,消失不见。
随着小舟的消失,笼罩天地的星空异象也迅速褪去,黎明的阳光重新洒落,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但青岚宗上下,却无一人能感到温暖。所有人都如同刚从冰水中捞出,浑身冰冷。星宫使者的话,如同最终的审判,悬在了每个人的头顶。
放弃道途,苟且偷安?还是踏上那条九死一生的“星宫”之路?
“总监……”凌云子宗主看向陈默,声音沙哑,眼中充满了复杂。他既希望陈默平安,又知那道途是陈默的命根子,更是联盟的未来。
孙长老、李奎等人也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决绝。
“总监,无论你作何选择,我等誓死相随!”李奎瓮声道。
陈默站在原地,望着星宫使者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他的识海中,逻辑核心依旧在高速运转,推演着两种选择可能带来的无数种未来。
放弃?意味着他至今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理念都将付诸东流,联盟也将失去灵魂,最终难逃被吞并或瓦解的命运。这比杀了他更难受。
前往星宫?前路未知,吉凶难料。星宫的态度暧昧不明,所谓的“监察”与“考验”恐怕绝非易事,大概率是十死无生。但……那里或许有更高层次的传承,有解开系统秘密、完善逻辑道域的契机!这是一条危机与机遇并存的险路。
“系统,推演两种选择的长期生存概率。”陈默在心中默问。
【推演中……数据不足,无法建立精确模型。】
【选择一(放弃道途):短期生存概率高(90%+),长期生存概率(考虑千机盟潜在报复、联盟解体风险)急剧下降至<10%。宿主道心崩溃概率:99.9%。】
【选择二(前往星宫):短期生存概率极低(<1%,基于星宫考验难度未知且极高),长期生存概率(若通过考验)未知,但存在指数级增长可能。宿主道途延续概率:100%(若存活)。】
【警告:星宫能级远超当前认知,所有推演结果不确定性极高。】
冰冷的数字,揭示了残酷的现实。苟安是慢性死亡,冒险是瞬间的豪赌。
陈默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穿越以来的点点滴滴,闪过青岚宗从衰败到兴盛的历程,闪过“标准化”理念从无到有的艰难,闪过与强敌一次次搏杀的画面……他的道,是理性之道,是秩序之道,是打破陈规、开创未来之道!岂能因畏惧而放弃?
他重新睁开眼时,混沌色的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与决然。
“诸位,”他看向身边这些生死与共的伙伴,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辈修士,逆天争命,何惜一搏?苟安偷生,非我之道。星宫之路,虽九死一生,却也是我道途延续、联盟真正崛起的唯一机会!”
他目光扫过众人:“我意已决,三日后,应星宫之邀,前往万星海!”
“总监!”众人惊呼,既有预料之中的释然,更有难以抑制的担忧。
“我走之后,联盟便托付给诸位了。”陈默看向凌云子宗主和孙长老,“凌宗主,孙长老,联盟大小事务,由你二人共同决断。李奎、王胜,护卫暗部,需确保宗门安危。徐掌柜,对外事宜,以稳为主,暂避锋芒。”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此去前途未卜,或许经年,或许……便是永诀。但无论我能否归来,‘新秩序’的火种既已播下,便绝不能熄灭!尔等需谨记我联盟理念,潜心发展,积蓄力量。待他日,若我能于星宫立足,必引为奥援;若我不能……尔等亦当薪火相传,让我道统,光耀此界!”
一番话,掷地有声,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与决绝。
凌云子宗主老眼含泪,重重一揖:“宗主……不,陈默!放心前去!青岚宗在,联盟在!‘新秩序’之道,永不断绝!我等,等你归来!”
“等你归来!”孙长老、李奎、王胜、徐掌柜等人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陈默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静室。他需要利用这最后的三天时间,尽可能提升实力,并做好万全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