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海眼自爆的余波渐渐平息,只留下一个吞噬光线的巨大深渊,以及周围千里被彻底夷为平地、覆盖着厚厚玄冰煞气的死寂冰原。极北的天空,因这场巨变而显得格外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压垮这片饱经摧残的大地。
一座远离爆炸中心的孤峭冰峰之巅,云灵儿抱着昏迷不醒的沈凌,背靠着一块被寒风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巨冰。她脸色苍白如雪,气息微弱,月白色的宫装多处破损,沾染着暗红的血迹。方才为了冲出爆炸核心,她强行催动了月华神宫的禁忌秘术“月影遁虚”,几乎耗尽了所有本源,此刻已是强弩之末。
但她依旧强撑着,将体内仅存的一丝精纯月华之力,源源不断地渡入沈凌体内,温暖着他几乎冻僵的经脉,抵御着那跗骨之蛆般的混沌反噬与玄冥煞气。沈凌的状况比她更糟,气息时断时续,身体冰冷得吓人,眉心处一缕黑气盘旋不去,那是混沌本源反噬与玄冥煞气交织的致命伤。
“凌哥哥……撑住……你一定要撑住……”云灵儿声音颤抖,美眸中泪水不断滑落,滴在沈凌毫无血色的脸上,瞬间凝结成冰珠。她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分给他。
远处天边,几道强大的神识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这片区域,带着审视与警惕。是附近大宗门或散修高手被爆炸惊动,前来查探。云灵儿心中一紧,连忙全力收敛两人气息,同时祭出月华神宫的一件隐匿法宝“月胧纱”,化作一片淡淡的月辉将两人身形笼罩,与冰峰环境融为一体。此刻两人重伤垂死,若被心怀不轨者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幸运的是,那几道神识在扫过深渊附近后,似乎忌惮于残留的玄冥煞气与空间不稳定,并未过多探查这片偏远冰峰,很快便退去了。
冰峰上重归死寂,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如泣如诉。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幕降临。极北的夜空,没有月光,只有几颗稀疏的寒星,散发着清冷微弱的光。温度骤降,呵气成冰。云灵儿单薄的衣衫无法抵御这酷寒,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渡入沈凌体内的月华之力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冷……好冷……”昏迷中的沈凌无意识地呻吟,身体蜷缩起来。
云灵儿心如刀割,毫不犹豫地解开外袍,将沈凌紧紧拥入怀中,以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单薄的衣衫,让她牙关打颤,但她抱得更紧了。感受着怀中人微弱的呼吸和心跳,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他死!
“凌哥哥,你说过要带我看遍星河,踏遍云海的……你不能食言……”她低声呢喃,仿佛在说给沈凌听,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
夜深了,寒风更烈。云灵儿的意识开始模糊,体温在快速流失。就在她即将支撑不住时,怀中那枚紧贴着沈凌胸膛的、布满裂痕的星辰印,忽然微微温热起来。印身之上,那道最大的裂痕边缘,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柔和星辉。紧接着,夜空中那几颗寒星,似乎明亮了一丝,投下几缕极其微弱的纯净星力,穿过月胧纱的遮蔽,悄无声息地融入星辰印中。
星辰印轻轻震颤,将那丝微弱的星力转化,化作一缕温润平和的生机暖流,反哺回沈凌近乎枯竭的体内。同时,也有一丝溢散的温暖,渡入了云灵儿近乎冻僵的身体。
这突如其来的暖流,让云灵儿精神一振,模糊的意识清醒了几分。她惊讶地看向星辰印,又看向夜空中的寒星,心中涌起一股明悟:“是星辰印……它在自主吸收星力疗伤?凌哥哥的星辰道体与这星印……在自行共鸣修复?”
这个发现让她看到了希望!她不再盲目地消耗所剩无几的本源,而是调整姿势,让沈凌更舒适地靠在自己怀里,同时引导着那缕星辰印反馈的暖流,配合自己微弱的月华之力,更有效率地滋养沈凌的经脉,重点驱散他眉心的黑气。
月华清冷,主滋养修复;星辉温润,主生机焕发。两种力量属性相近却又各有侧重,此刻在两人紧密的接触与毫无保留的信任下,竟水乳交融,形成一种奇妙的互补循环。虽然微弱,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顽强地对抗着死亡与严寒。
一夜过去,黎明到来。沈凌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身体也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云灵儿疲惫不堪,但眼神却亮了起来。有效!这个方法有效!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便在这与世隔绝的冰峰之巅,相依为命。云灵儿不再轻易动用本源,而是耐心引导着星辰印夜间吸收的星力,结合自身月华,为沈凌疗伤。白天,她则小心翼翼地采集冰峰上稀有的、蕴含纯净冰灵气的“雪魄草”,捣碎后喂沈凌服下,助其稳定伤势,抵御煞气。她自己则靠打坐调息和服用少量丹药维持。
日子艰苦而漫长。沈凌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中,偶尔会短暂醒来,眼神迷茫,认不出人,很快又陷入沉睡。每一次醒来,都让云灵儿揪心不已。但她从未放弃,日夜不休地守着他,对他说话,讲述分别后的经历,回忆过去的点点滴滴,用声音和陪伴,唤醒他沉沦的意识。
“凌哥哥,你还记得星陨古殿吗?那时你为了救我,差点被星傀……”
“我们在龙眠之谷得到了龙符,你还说以后要带我去看真正的龙族呢……”
“极北冰原那么冷,你总是把暖和的披风给我……”
“快点好起来,我们还要去找月姨和沈叔叔……”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沈凌干涸的心田。有时,她会轻轻哼起月华神宫古老的歌谣,空灵的歌声在冰峰间回荡,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与悲伤。
或许是精诚所至,或许是星月之力的玄妙,或许是沈凌自身强大的求生意志,他的伤势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好转。眉心的黑气渐渐变淡,破碎的经脉在星月之力的滋养下开始蠕动、接续,混沌本源的反噬也被一点点抚平、压制。
第七日,沈凌再次醒来。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带着一丝清明和虚弱,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憔悴不堪却依旧努力对他微笑的云灵儿。
“灵……儿……”他张了张嘴,发出沙哑微弱的声音。
听到这声呼唤,云灵儿瞬间泪如雨下,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凌哥哥!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沈凌艰难地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依旧虚弱:“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许说对不起!”云灵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只要你没事,什么都好。”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劫后余生的庆幸,生死相随的深情,在这冰天雪地中,温暖了彼此的灵魂。
在云灵儿的悉心照料下,沈凌的身体一天天好转。虽然修为尽失,与凡人无异,但至少性命无忧。他能自己坐起,能少量进食,能简短交流。两人在这绝境中,反而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他们看日出日落,数寒星几点,听风啸冰裂。沈凌将万界墟的经历,父母的消息,辰天帝君的阴谋,缓缓道来。云灵儿也讲述了月华神宫遭袭,自己被俘,以及幽冥殿欲炼化海眼的经过。彼此倾诉,互相慰藉,心中的阴霾也渐渐散去。
“辰天已死,冥煞伏诛,大陆浩劫已平。如今,我只想与你平安度过余生。”沈凌握着云灵儿的手,望着远方,轻声道。历经生死,看透纷争,他心中对力量的渴望淡了许多,更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相守。
云灵儿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柔声道:“嗯,等你好起来,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盖一间小木屋,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半个月后,沈凌正在尝试引导体内微弱的星力运转,忽然心有所感,猛地抬头望向东南方向!几乎同时,云灵儿也神色一凝!
一道强大而隐晦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再次扫过这片区域!这一次,神识更加凝练,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在冰峰附近反复探查!似乎……锁定了他们!
“不好!被发现了!”云灵儿脸色一变,瞬间祭出月胧纱,将隐匿效果催发到极致。
沈凌眼神锐利,低声道:“这神识……带着一股阴寒的剑意……不是月华神宫的路子,也不是幽冥殿残余……是敌是友?”
话音未落,天际尽头,一道冰蓝色的剑光撕裂长空,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冰峰疾驰而来!剑光之中,蕴含着一股化海后期的强大剑意,冰冷、孤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敌非友!”云灵儿瞬间判断出对方来者不善,一把拉起沈凌,“凌哥哥,我们走!”
她强提刚刚恢复少许的元力,施展遁术,带着沈凌向冰峰另一侧遁去!
然而,那道剑光速度更快!数个呼吸间,已追至身后!剑光散去,露出一名身穿冰蓝道袍、面容冷峻、眼神如万载寒冰的中年男子。他脚踏一柄晶莹剔透的冰剑,目光如刀,锁定在云灵儿身上。
“月华神宫余孽,云灵儿!还有……沈凌?”冷峻男子开口,声音如同寒风刮过冰面,“本座乃‘冰极剑宗’长老,寒寂!你二人勾结幽冥殿,引发寂灭海眼之祸,涂炭生灵,罪无可赦!随我回宗受审!”
冰极剑宗?沈凌和云灵儿心中同时一沉!这是东域一流剑修宗门,素以冷酷无情着称,且与月华神宫素有嫌隙!此人显然是借机发难,欲擒拿他们!
“寒寂长老,休要血口喷人!”云灵儿俏脸含霜,将沈凌护在身后,“幽冥殿乃天下公敌,我月华神宫亦是受害者!海眼之变,乃幽冥殿阴谋所致,与我二人何干?”
“哼!巧言令色!”寒寂长老冷笑,“若非你二人闯入海眼,岂会引发真煞暴动?今日任你巧舌如簧,也难逃法网!束手就擒,可免皮肉之苦!”
说罢,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蓝剑气,撕裂虚空,直取云灵儿!竟是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化海后期剑修的含怒一击,威力何等恐怖!剑气未至,那极寒剑意已让周围空气凝固,冰峰表面覆盖上厚厚冰霜!
云灵儿脸色煞白,她伤势未愈,如何抵挡?但她眼神决绝,毫不犹豫地就要燃烧本源,施展禁术硬抗!
“灵儿不可!”沈凌猛地将她拉到身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虽修为尽失,但战斗本能与意志仍在!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怀中星辰印上!
“嗡!”
星辰印受到精血刺激,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一道微弱的星辉屏障瞬间撑开!
“咔嚓!”
冰蓝剑气斩在星辉屏障上,屏障应声而碎!星辰印光芒彻底黯淡,裂痕蔓延,几乎要彻底崩碎!沈凌如遭重击,仰天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倒下!
“凌哥哥!”云灵儿肝胆俱裂,一把抱住沈凌。
“螳臂当车!”寒寂长老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第二道更加凌厉的剑气已然凝聚!
眼看两人就要殒命剑下——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璀璨夺目、仿佛由月光凝聚而成的箭矢,如同九天银河垂落,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中那道冰蓝剑气!
“轰!”
剑气箭矢同时湮灭!能量冲击将寒寂长老震退数步!
“谁?!”寒寂长老又惊又怒,抬头望去。
只见远方天际,一名身穿月白宫装、风姿绝世的女子,手持一张流转着月华的神弓,踏月而来。她容颜倾世,气质清冷如月,周身散发着浩瀚如海的月华之力,其修为,赫然也达到了化海后期!正是月华神宫宫主——月无瑕!云灵儿的师尊!
“寒寂!动我弟子,问过本宫了吗?”月无瑕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师尊!”云灵儿喜极而泣。
月无瑕落在冰峰上,看了一眼重伤昏迷的沈凌和憔悴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与怒火。她目光如电,射向寒寂:“寒寂长老,我月华神宫与幽冥殿血海深仇,天下皆知!你冰极剑宗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拿我弟子,是真当我月华神宫无人了吗?”
寒寂长老脸色难看,他没想到月无瑕会亲自赶来。他冷哼一声:“月宫主,此事关乎极北生灵涂炭,岂能因你一面之词便作罢?此二人必须接受调查!”
“调查?”月无瑕冷笑,“可以!待我徒儿伤势痊愈,本宫自会带她前往贵宗,当着天下同道之面,说个明白!但现在,谁若想动她一根汗毛,先问过本宫手中的‘月神弓’答不答应!”
话音落下,月神弓光华大盛,恐怖的威压锁定寒寂!
寒寂长老脸色变幻,权衡利弊。月无瑕实力不弱于他,且有月神弓在手,真动起手来,胜负难料。况且,此事他本就理亏。
“哼!既然如此,本座便给月宫主一个面子!希望月宫主好自为之,届时给我宗一个交代!”撂下狠话,寒寂长老化作剑光,悻悻离去。
强敌退走,云灵儿松了口气,连忙查看沈凌伤势。月无瑕也俯身探查,秀眉微蹙:“伤势极重,本源受损,煞气入体……需尽快回宫救治。”
她取出一枚香气四溢的丹药喂沈凌服下,又渡入一股精纯的月华之力护住其心脉。
“师尊,凌哥哥他……”云灵儿焦急道。
“放心,性命无碍,但恢复修为……难。”月无瑕叹了口气,看向云灵儿,“灵儿,你先随为师回宫。至于沈凌……他身份特殊,伤势又重,需静养。为师知道一处隐秘之地,可暂且安置他。”
云灵儿看着昏迷的沈凌,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但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重重点头:“全凭师尊安排。”
月无瑕袖袍一卷,一道柔和月华笼罩三人,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