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光芒更盛,带着淡红色的血气。
结果还是一样。
红色的光变成了红色的色块,叠加在之前的白色色块上。那个纸片伙计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人胡乱涂鸦过的剪纸小人,变得更加怪诞。
“怎么会……”白芷后退两步,手里的法杖差点掉在地上。
她看向司马烬,眼神里满是无助:“这不可能。我的净化之力能驱散一切负面能量,为什么对他没用?”
司马烬走过去,看着那个被“涂鸦”的伙计。
“因为这不是污秽。”
司马烬伸出手,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
“这不是脏东西,也不是诅咒。这是降维。”
“降维?”白芷不懂这个词。
“你画过画吗?”司马烬问。
白芷点点头。
“如果你画错了一笔,你在纸上撒再多的香水,念再多的经,那笔墨迹会消失吗?”
白芷摇摇头。
“对。对于纸上的人来说,我们就是那个拿着笔的人。我们在三维,他们在二维。你的净化之力再强,也是三维层面的能量。你把能量扔进去,不仅救不了他们,反而是在给这幅画‘上色’。”
白芷脸色惨白:“那……那怎么办?就看着他们变成画?”
司马烬没有回答。
他转身走向路边的一个废弃的茶棚。
那个茶棚的一半已经被压扁了,另一半还露在外面。
一张桌子,一半是立体的木头,一半是平面的纹理。这种视觉上的错位感让人头晕目眩。
司马烬盯着那个变成了纸片的茶壶。
茶壶上的花纹是蓝白色的,很精致。壶盖微微倾斜,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来。
这个画面很美。
如果不考虑它曾经是个实物的话,这简直就是一幅大师级别的工笔画。
“完美。”司马烬喃喃自语。
“先生,你疯了?”王大锤凑过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夸这破壶好看?”
“不是我在夸。”司马烬指了指天空,“是那个‘画师’在夸。”
“那个把世界框起来的东西,它要的是什么?”司马烬转过身看着众人,“它要的是标本。是完美的、永恒的、静止的标本。”
“流波城被剪切带走了,因为那里足够独特。现在它看上了京城。”
司马烬的目光扫过那些惊恐的纸片人。
“你们看,这些人的表情。惊恐,绝望,挣扎。在‘画师’眼里,这才是最有张力的画面。它把这一瞬间定格下来,就像我们把蝴蝶钉在板子上。”
“它在收集‘戏剧性’。”
王大锤听不懂这些大道理,他只觉得肚子饿得慌。
这一路从东海赶回来,又是传送又是跑路,他连口水都没喝。
他看到路边那个还没被压扁的蒸笼里,还有几个白面馒头。
王大锤也不客气,走过去抓起一个馒头。馒头已经凉了,有些硬。
他张大嘴,狠狠咬了一口。
“吧唧,吧唧。”
王大锤一边嚼,一边掉渣。白色的馒头屑落在地上,有些还沾在他的胡子上。
他手里还剩半个馒头,上面留着一排参差不齐的牙印,里面的馅流了出来,红色的豆沙把白面染得脏兮兮的。
“这画师真缺德。”王大锤含糊不清地骂道,“把人都变成纸了,以后谁种地?谁蒸馒头?老子连口热乎饭都吃不安稳。”
他说着,又抓起那半个馒头,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油,把那件原本就不干净的衣服弄得更脏了。
司马烬看着王大锤。
看着他胡子上沾着的碎屑,看着他衣服上的油渍,看着那个被咬得乱七八糟的馒头。
这是一个极其“不完美”的画面。
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粗俗。
但这一刻,在司马烬眼里,这个画面却是如此的鲜活。
“等等。”
司马烬的脑中闪过一道电光。
他快步走到王大锤面前,盯着那个被咬了一口的馒头。
“大锤,别动。”
王大锤吓了一跳,嘴里的馒头差点噎住:“咋了先生?这馒头有毒?”
“不。”司马烬看着那个馒头断面上不规则的纹理,那是被牙齿撕扯过的痕迹,充满了混乱和无序。
他又转头看向旁边那个“完美”的纸片茶壶。
两者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一个是静止的秩序,一个是流动的混乱。
“画师要的是完美的标本。”司马烬的语速越来越快,“如果这幅画脏了呢?”
“如果这幅画动起来了呢?”
“如果这个标本自己烂掉了呢?”
赵玄走了过来:“司马,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马烬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我们在试图用‘秩序’去对抗‘更高阶的秩序’。”
他指着白芷:“你用净化,是秩序。”
他又指着赵玄:“你建防线,是秩序。”
“在那个‘画师’眼里,我们的这些抵抗,不过是让这幅画的内容更丰富了一点而已。它不在乎。”
司马烬一把抢过王大锤手里的半个馒头。
他走到那条无形的边界前。
“想要毁掉一幅画,最好的办法不是把它烧了。”
司马烬举起那个脏兮兮、油腻腻的半个馒头。
“而是往上面泼墨。”
“或者是……让画里长出虫子来。”
他猛地把那个馒头扔过了警戒线。
馒头飞进了二维区域。
按照之前的规律,它应该瞬间变成一张扁平的馒头图片。
但是,奇迹发生了。
那个馒头在空中滞留了一瞬间。
它并没有完全变扁。
它上面的那些碎屑、那些流出来的豆沙馅、那些被王大锤口水沾湿的部分,在空气中剧烈地扭曲着。
那个“二维化”的规则,似乎在犹豫。
它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极度混乱、毫无美感、充满了原始破坏力的东西。
馒头落地。
它变成了一个半立体的怪胎。一半是扁的,一半却鼓了起来,像是一个长在纸上的毒瘤。
“有效。”
司马烬转过身,看着目瞪口呆的众人。
“只有最原始、最混乱的生命力,才是对抗这种静止秩序的武器。”
他看向赵玄。
“打开城门。”
赵玄一愣:“干什么?”
“把京城里所有的泼皮、无赖、屠夫、乞丐,全部找来。”
司马烬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还有,把天牢打开。”
“把那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死囚,都给我拉出来。”
“既然那个画师想要一幅《清明上河图》。”
司马烬拍了拍手上的馒头渣。
“那就给它画一副《百鬼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