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风突然停了。
不是渐渐停歇,是直接断了,像被一把剪刀剪断了绳子。
王大锤手里的那把碎星斧劈开了“法则之牢”后,并没有停下。斧刃上裹挟着那种名为“创造”的力量,还在往外溢。那是一种很不讲理的东西,它不属于这个世界原本的设定,它是一个巨大的、无法被计算的变量。
刚才还准备认输离场的季谈,脸色变了。
他原本那种“虽然输了但依然保持格调”的从容,在那一瞬间崩塌。他死死盯着王大锤手里那把斧头,像是看到了某种极其恶心、极其肮脏的东西沾在了他洁白的桌布上。
“不对。”季谈突然大喊一声,“这不对!”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因为刚才那斧头劈砍而留下的裂痕。那裂痕没有愈合,反而在扩散。裂痕里流出来的不是血,也不是黑暗,而是一堆乱码一样的光影。
“逻辑不通!这把斧头的等级上限在设定集里只有六十级!它凭什么能劈开九十九级的法则之牢?”
季谈变得歇斯底里。他无法容忍这种毫无铺垫、毫无逻辑的机械降神。
他伸出手,对着虚空狠狠一抓。
原本平静的海面再次沸腾。刚才那个纯白色的“故事空间”并没有完全消失,它像是一张被揉皱的纸,此刻又被季谈强行铺平,再次覆盖了现实的东海。
“我要改掉它。”季谈咬着牙,手指在空中飞快地划动,像是在写字,“旁白修正:王大锤因用力过猛,旧伤复发,经脉寸断,碎星斧脱手飞出,沉入海底。”
随着他的书写,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笼罩了王大锤。
王大锤原本正准备扛着斧头过去砍人,突然身体一僵。他的胸口像是被大锤砸了一下,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大锤!”司马烬脸色一变,想要冲过去。
但王大锤没有倒下。
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珠子瞪得溜圆,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暴起。
“俺……经脉寸断个屁!”
王大锤大吼一声,手里的碎星斧嗡嗡作响。那斧头上的光芒更亮了,那是一种蛮横的生机,它不仅没有脱手飞出,反而像是在王大锤手里生了根。
“给俺开!”
王大锤又是一斧头劈了过去。
这一斧头,直接劈碎了季谈刚刚写在空中的那行字。
“怎么可能?”季谈后退了一步,满脸不可思议,“设定被覆盖了?这斧头上有什么东西?那是……作者权限之外的变量?”
司马烬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他看得很清楚。季谈刚才是在用一种近乎“言出法随”的方式修改现实,但王大锤手里的斧头,带着一种“我不听”的无赖劲头,直接无视了季谈的修改。
因为那把斧头上,有着“创造”之力。
那是能够无中生有、能够打破既定规则的力量。在季谈的逻辑闭环里,一切都是定死的,但创造,意味着无限的未知。
“你改不了他。”司马烬开口了。
他慢慢站直了身体,虽然刚才的法则之牢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但他现在的眼神却亮得吓人。
“季谈,你是个追求完美的作者。”司马烬说,“你受不了剧情有漏洞,你受不了战力崩坏,你受不了逻辑无法自洽。”
季谈猛地转头看向司马烬:“那又怎样?我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我有权修正错误!”
“修正?”司马烬笑了,笑得很冷,“你现在修正得了吗?王大锤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bUG,你越修,bUG就越多。”
正如司马烬所说,季谈再次尝试修改。
“旁白修正:天上降下雷霆,劈死王大锤。”
轰隆一声,一道紫色的雷真的劈了下来。
但王大锤举起斧头一挡,那雷霆竟然被斧头吸收了,反而给斧头充了能,变得更加电光闪闪。
“旁白修正:地面塌陷,吞没王大锤。”
礁石裂开,王大锤掉了下去。但他手里的斧头往两边一撑,硬生生卡住了裂缝,然后像个猴子一样爬了上来,还顺手捡了块石头砸向季谈。
季谈躲过石头,头发乱了,呼吸急促。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战力系统崩了……环境互动逻辑也崩了……这章没法写了……这章发出去会被骂死的……”
司马烬捕捉到了季谈此刻的状态。
那就是一个强迫症患者,看着满地的碎玻璃渣,想拼回去却怎么也拼不回去的崩溃。
“你的弱点,不是力量不够。”司马烬往前走了一步,“是你有洁癖。”
“你容不得你的作品有一点瑕疵。”
“既然如此。”
司马烬抬起手。他体内的“审判”之力再次涌动。这一次,他没有去攻击季谈的身体,也没有去防御。
他把所有的力量,都对准了这个正在进行中的“故事结局”。
“那我就送你一个你最无法忍受的东西。”
司马烬的手掌猛地握紧。
“我以阎罗天子殿之主的身份,审判这个故事的结局——”
“烂尾。”
嗡——
天地间响起一声奇怪的低鸣。
这不是能量的波动,这是一种概念的篡改。
司马烬动用了他作为“主角”的全部气运,以及他从画师那里夺来的“抹除”权限,强行扭曲了接下来的剧情走向。
原本严肃、紧张、宏大的决战氛围,突然变了。
天空中那道裂痕里,不再流出乱码,而是掉下来一只巨大的、穿着花裤衩的鸭子。
那鸭子一落地,嘎嘎叫了两声,然后在季谈面前跳了一段极其滑稽的舞蹈。
季谈愣住了。
“这是什么?”他颤抖着问。
“这是剧情。”司马烬面无表情地说,“这只鸭子是最终boSS的远房亲戚,它来劝架了。”
“胡说八道!”季谈尖叫,“这没有任何伏笔!这破坏了整体基调!这简直是……简直是屎!”
“还没完。”
司马烬手指一弹。
原本凶神恶煞准备拼命的王大锤,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递给季谈:“吃不?韭菜鸡蛋馅的。”
季谈往后退了两步,抱住脑袋:“停下!人设崩了!王大锤这时候应该在这个情绪点上!他怎么可能吃包子!”
“还有。”
司马烬指了指自己。
“其实我不是司马烬,我是外星人派来的卧底,我的目的是为了推销宇宙牌香烟。”司马烬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现实世界真的开始扭曲。天空中飘下来无数张香烟广告单,背景音乐变成了喜庆的过年锣鼓声。
这就是“烂尾”。
把之前几百万字铺垫的宏大叙事、深刻主题、严谨逻辑,在最后一刻全部推翻,变成一场毫无意义的闹剧。
对于读者来说,这是喂屎。
但对于视作品如命、追求完美逻辑的“作者”季谈来说,这是凌迟。
“啊——!!!”
季谈跪在地上,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不!不能这样结束!不能这样写!”
“逻辑!我要逻辑!”
“重写!必须重写!把鸭子删掉!把包子删掉!把广告删掉!”
季谈疯了。
他手中的那支笔疯狂地在空中挥舞,试图把这些荒诞的元素抹去。但他抹掉一只鸭子,司马烬就变出一群鸡;他删掉包子,王大锤就开始跳广场舞。
整个故事空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充满了各种bUG和ooc(角色崩坏)。
季谈陷入了死循环。
他一边想要修正,一边又被新的荒诞击溃。他的精神力量在剧烈的自我冲突中迅速消耗。
“就是现在。”
司马烬看着已经精神崩溃的季谈,眼中的戏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冷酷。
他再次发动了“法则之牢”。
但这一次,不是为了隔绝,而是为了“收容”。
“既然你这么想重写,那就去一个永远写不完的地方写吧。”
司马烬双手结印。
那些被制造出来的混乱、荒诞,以及那个崩溃的季谈,开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中心压缩。
“不……放我出去……这章还没修完……”季谈还在挣扎,他的手还在空中虚抓,想要抓住那些逝去的逻辑。
“不用修了。”司马烬冷冷地说,“太监了。”
轰!
所有的光怪陆离,所有的混乱,连同季谈本人,在一瞬间塌缩成了一个点。
那个点悬浮在半空中,极不稳定地闪烁着。
司马烬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没有字的古籍,是他当初在城隍庙里得到的,一直不知道有什么用,直到今天。
他将那个光点,狠狠地按进了这本古籍里。
“封!”
古籍猛地合上。
封面上原本空无一物,此刻却缓缓浮现出四个扭曲、挣扎的大字——《无终之书》。
书页还在微微颤动,里面隐约传来季谈愤怒的咆哮声和修改病句的嘀咕声,但无论他怎么折腾,都无法再翻开这本书的封面。
他被封印在了这本永远没有结局、充满了逻辑漏洞的书里,将在那里永生永世地面对他最恐惧的“烂尾”,并试图去修正它,直到时间的尽头。
海风再次吹来。
这一次,风里没有了那种压抑的感觉,只有海水的咸味。
刚才的鸭子、包子、广告单,全都消失了。
礁石还是那个礁石,大海还是那个大海。
王大锤手里还抓着那把碎星斧,但他有点懵,刚才他明明感觉自己想吃包子,怎么突然包子就没了。
“先生……那是啥招啊?”王大锤挠了挠头,“俺刚才咋觉得自己变成傻子了?”
司马烬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本《无终之书》,轻轻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没什么。”司马烬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疲惫,“只是一点写作技巧。”
他把书收进怀里。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不是季谈给的结局,也不是什么烂尾。
是他自己争来的结局。
司马烬转过身,看向远处的海岸线。
那里,苏青檀正站在一块高高的岩石上,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手里握着那块监国玉玺,正焦急地往这边张望。
看到司马烬和王大锤还站着,苏青檀的身子晃了一下,似乎松了一大口气。
司马烬抬起手,冲她挥了挥。
然后他迈开步子,有些踉跄,但走得很稳。
“大锤。”
“哎,先生。”
“回家。”
“好嘞!”
王大锤把碎星斧往肩膀上一扛,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夕阳正好从海平面上落下去,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