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的话让书房里的空气停滞了。
苏青檀看着她,又看看司马烬,眉头没有松开。王大锤向前站了一步,将司马烬稍微挡在身后,他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她看司马先生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司马烬拨开王大锤的手臂,打破了沉默。“你有办法对付渊民?”
“我没有办法对付渊民。”白芷回答,“但我有办法对付渊民带来的污染。那是我的天职。”
“你的天职?”苏青檀问。
“就像司马大人审判罪恶一样,我的力量,是为了净化这个世界的不洁。”白芷的目光没有离开司马烬,“渊民的力量,还有……大人你从皇陵里带出来的力量,都属于不洁。”
这个女人知道的太多了。司马烬心想。但他没有时间去探究。
“好。”他做出了决定,“你跟我们一起去。大锤,你也去。”
“俺当然要去!”王大锤瓮声瓮气地说,“俺要去东海,把那些害人的玩意儿全砸烂!”
“不行!”苏青檀再次反对,“京城怎么办?那些老东西现在就像闻到血腥味的狼,我一个人……”
“你不是一个人。”司马烬看着她的眼睛,“你有赵玄,有神捕司,有你自己的闻风阁。你是监国,京城才是你的战场。东海是我的。”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苏青檀看着他,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她咬了咬嘴唇,最后点了点头。“我需要你在京城的人手,全部。我要清洗朝堂。”
“都给你。”司马烬回答得干脆。
一个决定天下走向的计划,就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被三言两语定了下来。没有盛大的议会,只有几个人之间最直接的责任划分。
苏青檀负责镇压朝堂,对蠢蠢欲动的旧贵族势力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而司马烬、王大锤、白芷,则组成一支最精锐的小队,即刻赶赴东海之滨的望海郡。
在出发之前,司马烬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门,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枚古旧的铜钱印记微微发烫。他需要再去一次“万界黑市”,去见那个“千面”。他身上这股“抹除”之力太过危险,他必须找到克制它的方法。
四周的景物褪去颜色,化作流动的线条。当司马烬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身处那个由无数摊位和光怪陆离的身影组成的黑市之中。他轻车熟路地走向那个永远隐藏在阴影里的角落。
“千面”的身影早已等在那里。
“你身上的味道,变得更复杂了。”千面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你打开了那个‘监狱’?”
“我需要情报。”司马烬没有回答,直接说出目的,“关于‘画师’,关于‘抹除’之力。”
“你知道这里的规矩,拿故事来换。”
司马烬沉默了片刻,将他在皇陵监狱中的经历,简略地说了一遍。他隐去了自己获得控制权的部分,只说自己利用钥匙的冲突,封印了囚徒,并付出了一个同伴的生命作为代价。
千面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等司马烬说完,它才发出一阵轻笑:“一个有趣的故事。用谎言制造的囚笼,最终困住了谎言的制造者。很公平。”
“我的情报呢?”司马烬问。
“‘抹除’之力,源自一种极致的‘秩序’。它认为一切超出理解的存在都是‘错误’,需要被修正,也就是擦除。”千面说道,“这种力量并非无敌。它最惧怕的,是来自同一个根源,却走向另一个极端的力量。”
“什么力量?”
“‘创造’。”千面吐出两个字,“无序的、混乱的、从虚无中诞生万物的‘创造’之力。秩序想要修正混乱,混乱则会吞噬秩序。它们是天生的死敌。”
司-马烬记下了这个关键信息。
“故事的价值,还剩下一点。”千面似乎心情不错,主动补充了一句,“作为附赠,再提醒你一件事。你的世界,很有趣。据我所知,留在这里的‘外乡人’,可不止一个。”
司马烬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们是谁?”
“这就超出故事的价值了。”千面说完,身影便开始变淡,“祝你好运,审判官。希望下次见面,你还能带来更有趣的故事。”
意识回归身体,司马烬睁开眼,房间里依旧安静。但“不止一个外乡人”这句话,像一颗钉子,钉在了他的心里。
他推开门,王大锤和白芷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王大锤换上了一身劲装,破军斧背在身后,他胸前挂着一个东西,用麻绳穿着,是一块灰扑扑的石头。正是星曜留下的那枚星辰图腾,在星曜死后,它就失去了光泽,变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
王大锤将它当做了护身符,紧紧贴在胸口。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块石头自从被他贴身佩戴后,就变得有些温润。夜深人静时,他偶尔能听到石头里传来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低语,那声音很轻,像是母亲在哼唱着听不清歌词的摇篮曲,让他烦躁的心绪能够平静下来。
白芷还是一身白衣,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安静地站在一旁。
三人没有多余的告别,检查完行装,便翻身上马,趁着夜色,从监国府的侧门疾驰而出,向着东方而去。
在他们离开京城后大约半个时辰。
城南一处偏僻的茶馆里,一个教书先生打扮的中年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茶馆里人声嘈杂,说着家长里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毫不起眼的先生。
先生的目光,看向东方的天空,眼中闪过一丝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看透一切的微笑。
他,就是千面口中的另一个“外乡人”。
也是那个,在背后挑动旧贵族与渊民结盟的神秘“说客”。
“棋子已经就位,审判官也入局了。”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现在,就看东海这条线,能不能钓起一条真正的大鱼了。”
……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
数日后,司马烬一行人抵达了东海之滨的望海郡。
刚一进城,一股混杂着咸腥海风和鱼类腐败的气味便扑面而来。郡内的气氛很奇怪,街道上的行人神色匆匆,脸上带着一种压抑的紧张,彼此之间很少交谈,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他们刚在驿站落脚,望海郡的郡守钱德富就带着一大帮官员,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哎呀!下官钱德富,参见钦差大人!”钱德富一上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夸张的大礼,“早就听闻京城派了得力干将来驰援我们望海郡,下官真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大人们给盼来了!”
他表现得极为热情,甚至有些谄媚。
司马烬让他起来,只是简单地问了问城内的情况。
“哎,别提了。”钱德富一脸苦相,“那些渊民最近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天天在海岸线上闹事,搞得渔民们都不敢出海了。下官是愁得头发都白了啊!幸好大人们来了,下官这下有主心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引着司马烬等人往郡守府走。
“为了给三位大人接风洗尘,下官特地在府里备下了薄酒,都是些东海特产的海鲜,还望三位大人赏光啊!”
司马烬看着他那张笑成一朵菊花的脸,点了点头:“有劳钱大人了。”
郡守府内,一场盛大的“海鲜宴”已经摆开。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鱼虾蟹贝堆满了桌子,香气四溢。
钱德富热情地劝着酒,将自己姿态放得极低。
司马烬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却并未饮下。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菜肴。在阎罗天子殿的力量下,他对罪恶与恶意的感知远超常人。
这场宴席,从踏入府门的那一刻起,就让他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不对劲。
这股不对劲,并非来自杀气,而是一种阴冷的、带着海洋深处气息的毒性。
酒菜里,有毒。
一种能暂时压制超凡力量的“海妖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