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的刀断了。
在连续劈砍了不知道第几个道兵之后，他手中那把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百炼钢刀，发出一声哀鸣，断成了两截。
一个道兵的利爪，撕开了他左臂的血肉。
另一个道兵的身体，撞在了他身前最后一名捕快的身上，巨大的力量将那名捕快撞得向后倒去。
防线，彻底崩溃。
赵玄扔掉断刀，赤手空拳地砸在一个道兵的脸上，骨裂的声音传来，他自己的手背也变得血肉模糊。
他看着无穷无尽的，嘶吼着扑上来的怪物，眼中没有恐惧，只剩下一片平静。
他已经尽力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跪在不远处的司马烬，又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那里有他的妻子，他的女儿。
他不知道她们是否还活着。
“司马先生，替我……照顾好她们……”
赵玄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他张开双臂，迎向了那片死亡的浪潮。他准备用自己的身体，为司马烬再争取最后三息的时间。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重的脚步声，从太庙正殿的阴影中传来。
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嘶吼和咆哮。
所有扑向赵玄的道兵，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停滞了。他们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然后，不约而同地，缓缓转过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们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恐惧。
“咚。”
又是一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正殿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身披一套古老的青铜铠甲，上面布满了刀劈斧砍的痕迹，却没有一丝锈迹。他的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五官的面具，手中握着一把阔面重剑。
他不是活人。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只有一股来自远古陵墓的，守护的意志。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
一支沉默的军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太庙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大约只有百人，但他们出现的那一刻，整个战场的气压都变了。
这些发狂的道兵，面对这支军队，就像是老鼠见到了猫。
为首的，是一个司马烬熟悉的身影。
楚安。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太监服饰，但此刻的他，手中提着一把与身上衣服毫不相称的长刀，眼神锐利。
“奉陛下之命，清扫污秽。”
楚安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的百名守陵傀儡，动了。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冲入了道兵群中。
那不是战斗，是屠杀。
一个道兵嘶吼着扑向一名傀儡，那名傀儡看也不看，手中的重剑横扫而过。道兵的身体，直接被巨大的力量拍成了肉泥。
另一名傀儡被三个道兵同时抱住，他只是原地一转，身体带起的气流就将那三个道兵撕成了碎片。
这些守陵傀儡，他们的力量、速度、防御，都远远凌驾于这些被怨气催生出的怪物之上。他们是真正的战争机器，是皇陵最忠诚的守护者。
赵玄和仅存的两名捕快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一刻还是必死的绝境，下一刻，局势就彻底逆转。
楚安没有参与战斗，他穿过混乱的战场，径直走到了司马烬的面前。
他看着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司马烬，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递了过去。
“服下它。”
司马烬没有犹豫，接过丹药，直接吞了下去。
一股暖流，瞬间从丹田升起，流遍四肢百骸。他那因为神力透支而空虚的身体，迅速恢复着力量。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重新站了起来。
“多谢。”司马烬看着楚安，又看了看那些正在大杀四方的守陵傀儡，“这是……”
“陛下的亲兵，皇陵的守护者。”楚安言简意赅地解释道，“皇帝陛下，已经察觉到宫外的变故了。”
司马烬点了点头，心中稍定。
楚安的表情却变得凝重起来，他看着司马烬，沉声说道：“陛下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你朋友有难。”
司马烬的心猛地一沉。
“那枚被她捡到的黑色玉佩，”楚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是‘怨憎之核’的子印。它本身没有力量，但它是一个信标，是道主用来锁定目标的信标。”
道主。
这个词，让司马烬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那是比灰衣人更高层级的存在。
……
城西，废墟阁楼。
王大锤撕下自己衣袍的下摆，小心翼翼地为苏青檀擦去脸上的血污。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他这才松了一口气，靠在墙壁上，胸口传来一阵阵剧痛。
苏青檀就躺在他的身边，静静地昏迷着。
她的右手，还紧紧地攥着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那只被她攥住的手里，突然透出了一阵微弱的乌光。
那枚通体漆黑的玉佩，亮了。
一股无形的意志，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降临了。
这股意志，与灰衣人那充满怨毒和疯狂的气息完全不同。它更加庞大，更加深远，也更加纯粹。
纯粹的……恶意。
王大锤瞬间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那身经百战的直觉，在疯狂地向他示警。
危险！极度的危险！
他想站起来，想带着苏青檀离开这里。
但是，他动不了了。
那股意志，只是降临，就让周围的空气变得如同水银一样沉重。
王大锤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一块碎裂的砖石，在没有受到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开始无声地分解，从边缘处，一点点地化为最细腻的粉末，然后被风吹散。
紧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
他们藏身的这片狭小空间里，所有的砖石、木料，都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安静地湮灭。
……
太庙。
战场上的道兵，已经被清扫一空。
一百名守陵傀儡，如同他们出现时一样，沉默地站在楚安的身后，一动不动。
楚安的脸色，却在这一刻，猛地变了。
他豁然转身，看向城西的方向。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建筑，看到了那片正在无声湮灭的废墟。
“不好！”楚安低喝一声，“道主被惊动了！”
他回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目光看着司马烬。
“你那个朋友，现在成了新的诱饵。道主的力量，已经通过那枚子印，锁定了她。”
“他要用她，把你，把那个净化判官，还有所有和他作对的人，都引过去。”
司马烬的拳头，在瞬间握紧。
苏青檀。
她的脸，她的笑容，她决然赴死的身影，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现在，你必须做出选择。”
楚安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司马烬的心上。
他伸出手，指向皇宫深处的方向。
“是去救她，还是去完成你必须完成的使命？”
去救她，意味着要直面那个连灰衣人都要尊称为“道主”的恐怖存在。以司马烬现在的实力，去了，就是送死。
而且，会彻底打乱他们原定的计划。
留在这里，去皇宫，向皇帝求取那枚能够逆转大阵的传国玉玺，拯救这满城的百姓。这才是最理智，最正确的选择。
这是“大义”。
司马烬看着皇宫的方向，又缓缓地，将目光转向了城西的方向。
他的脸色，在血色的月光下，看不出任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