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希望。
这五个字，像五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司马烬的身上。
他看着眼前这个垂垂老矣的皇帝，看着他眼中那最后一丝近乎哀求的光。个人的仇恨，家族的冤屈，在这一刻，在整座京城数百万即将化为祭品的生灵面前，忽然变得轻了。
不是不恨，而是没有时间去恨了。
司马烬强迫自己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压下去。他松开了苏青檀的手，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皇帝的面前。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那是一种属于“幽冥判官”的，剥离了所有非必要情绪的平静。
“如何破解？”
他没有问细节，没有问缘由，只是问最关键的问题。
皇帝看着他，似乎没有想到他能这么快就镇定下来。老人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了主室最深处，那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墙壁。
“答案，就在那里面。”皇帝的声音依旧虚弱，“那间石室，是历代守陵人存放核心秘辛的地方。但那扇门，只有最纯正的楚家血脉，才能开启。”
司马烬没有再问，他转过身，径直走向那面石壁。
苏青檀和王大锤紧张地跟在他身后。
走到石壁前，司马烬才发现，这面墙并非光滑一片，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繁复纹路。这些纹路古老而深邃，乍一看杂乱无章，但仔细看去，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
他伸出手，想起了皇帝的话。
他没有犹豫，从袖中拿出那支白玉发簪，用尖端在自己的指尖上轻轻一划。
一滴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司马烬将带着血珠的手指，按在了石壁中央一个不起眼的凹陷处。
血液接触到石壁的瞬间，整面墙壁上那无数繁复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一道道红光顺着纹路迅速蔓延，像烧红的烙铁，在黑暗中勾勒出一扇门的轮廓。
“轰隆隆……”
沉重的摩擦声响起，那扇由纹路构成的石门，缓缓地向内开启。一股比陵寝中更加古老、更加干燥的气息，从门后扑面而来。
门后，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神兵利器。
那是一间不算太大的石室。
石室的四壁，摆满了由石板、竹简和兽皮制成的卷宗。而在石室的正中央，有一个朴素的石台，石台上，静静地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
那盒子看起来很新，与周围古老的一切格格不入。
司马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那个盒子吸引了。
他走了进去，脚步有些迟缓。
他走到石台前，看着那个盒子。他知道，这里面，放着的是什么。
是楚皇后，留下的东西。
他的手伸向那个盒子，指尖在触碰到盒盖的一瞬间，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他最终没有打开它。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转向四周墙壁上的那些卷宗。他需要先找到解决眼下危机的方法。
他拿起一卷看起来最古老的兽皮卷，展开。上面的文字，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古篆，但他却奇异地看懂了。这些知识，仿佛与生俱来，就刻印在他的血脉之中。
他一卷一卷地看下去。
这些卷宗，记载了历代守陵人的秘辛，记录了他们对抗“怨憎之源”的方法，记录了一次次失败与成功。
终于，他在一卷由竹简写成的卷宗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代守陵人的笔记。
笔记上写着：【……怨憎之力，亘古长存，非人力可灭，唯有审判其罪，净化其身，方可维系封印。然，若封印现巨幅裂痕，怨力外泄，守护权柄亦将一分为二，化为‘审判’与‘净化’，分落于两名血脉后人身上，以应对大劫。审判者，掌刑罚，断罪业，以雷霆手段镇压邪魔；净化者，掌生机，涤污秽，以春风化雨消弭怨憎。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若能寻得彼此，合二为一，方为万全之策……】
审判……净化……
司马烬拿着竹简的手，猛地收紧。
他想起了那个在清河县衙门外，给他留下纸鹤的神秘人。
他想起了王大锤信中提到的，清河县那些恶霸的离奇死亡，死状与林知遥类似，却又多了一丝被净化的安详。
他想起了那个在梦中感受到的，与自己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力量。
原来，那不是敌人。
不是另一个“判官”。
而是与他互为表里，拥有“净化”权柄的，另一个守陵人。
那个人，是友非敌！
……
京城，西城，神捕司衙署。
“顶住！弓箭手，放箭！别让他们靠近！”
赵玄嘶吼着，他手中的佩刀已经砍得卷了刃。他一刀将一个扑上来的傀儡斩首，墨绿色的腥臭液体溅了他一身。
曾经威严气派的神捕司衙署，此刻已经变成了血肉磨坊。
他们是京城中少数还有建制、有组织抵抗的力量。赵玄凭借多年的经验，第一时间就带领神捕司的残部退守到了这座最坚固的衙署之中，利用高墙和储备的军械，艰难地抵抗着。
但外面的傀儡，太多了。
无穷无尽。
曾经的同僚，曾经的百姓，此刻都变成了没有知觉的怪物，疯了一样地冲击着衙署的大门。
一名年轻的捕快被数只傀儡从墙垛上拖了下去，瞬间就被撕成了碎片，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来。
绝望，正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中蔓延。
赵玄看着自己身边越来越少的弟兄，看着摇摇欲坠的大门，他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了。最多，再撑半个时辰。
难道，天真的要亡了吗？
就在这时，一只信鸽，穿过了血色的天空，精准地落在了赵玄的肩膀上。
赵玄一愣。
在这种时候，怎么还会有信鸽？
他下意识地取下信鸽腿上的信筒，倒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
他展开纸条。
纸条上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有一张画得极其简略的地图，以及一行字。
“欲救苍生，来此一会。”
在字迹的下方，没有署名，只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奇特花纹。
那是一个由无数柔和线条组成的，看起来像是一朵莲花，又像是一团火焰的图案。
赵玄看着这张纸条，他是一个务实的人，从不信鬼神之说。但在这样的末日景象面前，这张突如其来的纸条，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抬头看了一眼血色的天空，又看了一眼下方无穷无尽的傀儡。
他做出了决定。
“所有人，听令！”赵玄用尽全身力气大吼，“准备突围！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