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金窟的内堂,比之外面的喧嚣,更显奢华与诡谲。
紫檀木的桌椅,波斯运来的地毯,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由名贵香料与淡淡血腥味混合而成的奇特气息,无一不在彰显着此地主人的权势与残忍。
刀疤刘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亲自为苏青檀引路,将她带到一间更为隐秘的内室。
“苏公子真是好手段,外面的小场子,怕是入不了您的法眼。”刀疤刘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笑道,“咱们玩点真正刺激的,如何?”
苏青檀的眼神扫过这间几乎密不透风的房间,心中冷笑。
刺激?怕是杀机吧。
她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公子哥模样,在主位上坐下。
“刘头领客气了,有钱不赚是傻子,有刺激的玩法,在下自然奉陪。”
这一局,是猜单双。
一个密封的黑铁盒,里面装着数十枚铜钱,摇晃后,由赌客猜最后落地时正面朝上的铜钱是单数还是双数。
这是纯粹的赌运气,没有任何技巧可言。
但苏青檀知道,这根本不是在赌运气,而是在赌命。
刀疤刘亲自摇晃铁盒,眼神却始终像毒蛇一样锁定着她。
“苏公子,请吧。”
苏青檀的耳朵微微翕动,在那阵杂乱的金属碰撞声中,她的心神高度集中,试图从那细微的差异中捕捉到一丝规律。然而,这铁盒经过特殊处理,声音浑浊一体,根本无法辨听。
这是最后的试探,也是最后的通牒。
她看着刀疤刘那志在必得的眼神,忽然笑了。
“我猜,双数。”她随意地将面前所有赢来的银票推了出去。
刀疤刘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大笑起来,亲自打开了铁盒。
一堆铜钱中,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十六枚正面朝上。
双数。
苏青檀赢了。
然而,这一次,刀疤刘和周围的护卫脸上没有任何懊恼或惊讶,反而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诡异神情。
刀疤刘笑道:“还有一局,苏公子若是赢了,今夜在销金窟赢走的所有银钱,翻倍。另外,我们还会送上一份您绝对感兴趣的‘大礼’。可若是输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豺狼般的光芒,“公子就得留下来,陪我们主人好好喝几杯茶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
赢,只是银钱;输,却要留下性命。
“好。”苏青檀却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
他们移步一张小小的八仙桌,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骨牌。
又一局牌局开始。
进来一位年轻荷官,手法快如鬼魅,洗牌、码牌、发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却又暗藏无数杀机。
然而,苏青檀只是静静地看着,当轮到她取牌时,她甚至没有多看,随意地拿起了离自己最近的两张。
翻牌。
荷官是一对“人牌”。
而苏青檀手中,赫然是一副至尊宝!
满室皆静。
“看来,是在下赢了。”苏青檀将骨牌推到桌子中央,站起身来,目光望向刀疤刘,“刘头领,我的彩头呢?”
“苏公子果然是神人!”刀疤刘抚掌赞叹,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您的彩头,已经备好了。只是这彩头有些特殊,还请公子随我……入内领取。”
他侧过身,指向内室深处一道挂着珠帘的门。
图穷匕见了。
苏青檀心中一片清明,她知道自己早已暴露,从踏入这间房开始,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神态镇定自若,仿佛真的是去领取什么惊天大奖。
“好啊,我倒要看看,刘头领能给我什么惊喜。”
她坦然地跟着刀疤刘,穿过珠帘。
帘后,是一间空旷的静室,只有正中央摆着一张屏风。
刀疤刘停下脚步,对着苏青檀露出一抹森冷的微笑:“阁下既然是来找人的,人,我们已经替您找到了。现在,是不是该谈谈……阁下的真实来历了?”
话音刚落,他轻轻拍了拍手。
屏风后,传来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几个彪形大汉,押着一个被打得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少年走了出来,重重地将他丢在地上。
那少年,正是工部刘承苦苦寻找的孙子!
“这就是阁下想要的‘彩头’。”刀疤刘居高临下地看着苏青檀,脸上的刀疤因为笑容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现在,你可以说了。你究竟是谁?闻风阁的人?”
苏青檀的心猛地一沉。
对方不仅知道她的目的,甚至连她的背景都查得一清二楚。这根本不是临时的试探,而是一个针对她、针对闻风阁的完美陷阱!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苏青檀依旧嘴硬,试图寻找破局的机会。
“还在装?”刀疤刘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装扮得很好,江南口音,富家公子的做派,都惟妙惟肖。可惜,你错在不该赢。更何况一个真正的纨绔子弟,绝不会有你这般神乎其神的赌技……”
他的目光落在苏青檀握着折扇的手上,“苏青檀阁主,我说的对吗?”
杀机,在最后一个字落下时,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唰啦啦——”
四周的墙壁暗格被同时打开,数十名手持利刃的精锐打手从暗处涌出,瞬间将所有退路封死,将她团团围住。
原来,这静室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刀疤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他挥了挥手,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拿下!死的活的无所谓,别伤了那张漂亮的脸。”
众打手发出一声狞笑,一拥而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静室的门被一个手下惊慌失措地撞开,他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不敢置信。
“刘爷!不好了!”
刀疤刘的攻势被打断,脸上浮现出暴怒的神色:“混账东西!没看到我正在待客吗?天塌下来了?”
“不……不是啊刘爷!”那手下跪在地上,指着外面,结结巴巴地喊道,“有……有个人从厨房溜进来在砸场子!是个书生,指名道姓地说我们销金窟出老千,是个黑店!还……还说……”
“还说什么?!”
“他还说,要跟您赌命!用他自己的命,赌您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