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元倒台后的第三天,司马烬被叫到了赵玄的书房。
书房的窗户开着,外面的阳光照进来,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清晰可见。
赵玄坐在书案后,没有处理公务,只是安静地喝着茶。他看到司马烬进来,放下了茶杯。
“王宗元的事,了结了。”赵玄开口,声音平稳,“宫里很满意,认为神捕司此次办事得力,没有引起朝堂动荡就挖出了一颗毒瘤。你的功劳,我已上报。”
“全凭大人运筹帷幄。”司马烬躬身回答。
“虚礼就免了。”赵玄抬手,示意他不必多礼,“有功必赏,这是神捕司的规矩。经我提请,指挥使衙门批复,从今日起,你便是神捕司的‘缉事郎’。”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司马烬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赵玄继续说道:“缉事郎,官秩正八品。专司处理京城积年悬案、无头奇案。不必受各司辖区限制,可自行挑选三名捕快为属下,神捕司卷宗库,除天字号绝密卷宗外,皆可查阅。你的俸禄,也按八品官发放。”
这番话,意味着司马烬从一个没有品级的白身,一跃成为了神捕司里拥有实权的中层官员。他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有了自己的人手,更有了查案的自主权。
“谢大人提拔。”司马烬再次躬身。
“这是你应得的。”赵玄看着他,“你的差房已经备好,在东院。人手,你自己去名捕堂挑。挑好了,来我这里报备一声就行。”
“是。”
“去吧。”赵玄挥了挥手,“京城的麻烦事不少,以后,就看你的手段了。”
司马烬行了一礼,退出了书房。
当他走到东院,看到自己的新差房时,几名路过的老捕快主动停下脚步,对他拱手行礼。
“司马大人。”
他们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敬意,和一丝疏远。
司马烬一一点头回应,推门走进了差房。
差房比他之前的住处大了两倍,靠墙是一排书架,一张宽大的书案摆在正中,窗户朝南,光线充足。
他刚坐下没多久,门就被敲响了。
“大人,卑职张龙。”
“卑职李四。”
“奉命前来报到。”
进来的是两名捕快,一老一少。年轻的叫张龙,二十出头,眼神里全是兴奋和好奇,腰板挺得笔直。年长的叫李四,快五十岁了,是神捕司的老人,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平静,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沉稳的气场。
司马烬知道,这是赵玄给他安排的人。一个有冲劲,一个有经验。还有一个名额,赵玄让他自己选。
“坐。”司马烬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谢大人。”两人齐声说道,但只有张龙坐下了半个屁股,李四依旧站着。
“司马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办案?卑职已经等不及了!”张龙开口问道,语气里是年轻人特有的急切。
李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司马烬看向李四:“李捕头在神捕司当差多少年了?”
李四没想到司马烬会先问他,愣了一下,才回答道:“回大人,快三十年了。”
“办过的案子,想必不少。”
“都是些小偷小摸的案子,不值一提。”李四回答得很谦恭。
“以后,就不会是小案子了。”司马烬说道。他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我办案,有我的规矩。第一,我让你们做的,你们就做,不要问为什么。第二,你们看到的,听到的,出了这间屋子,就要全部忘掉。第三,我需要的是绝对的服从。”
张龙脸上的兴奋退去了一些,换上了严肃。李四的眼皮抬了抬,深深地看了司马烬一眼,然后低下头。
“卑职明白!”两人齐声应道。
“很好。”司马烬点了点头,“今天没有案子。你们先去熟悉一下东院的环境。差房里缺什么,列个单子,报给后勤。明天辰时,准时来这里。”
“是。”两人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差房里又只剩下司马烬一个人。
他没有去看那些崭新的文房四宝,也没有去感受那张坐起来很舒服的官帽椅。他站起身,径直走出了差房,朝着神捕司深处的卷宗库走去。
卷宗库还是那个样子。看管卷宗库的老吏,一见司马烬走进来,立刻从打盹中惊醒,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
“司马大人!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事,您吩咐一声,小的给您送过去就行。”老吏的腰弯成了九十度,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几天前,司马烬来这里查钱裕的卷宗时,这老吏还爱答不理。
“我来查一份旧案。”司马烬说。
“大人您说,哪一件?小的立刻给您找。”
司马烬看着老吏,一字一顿地说道:“十年前,前礼部尚书府,楚家,满门抄斩一案。”
“尚书”两个字一出口,老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司马烬,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有问题?”司马烬的语气没有变化。
“没……没问题。”老吏吓得一个哆嗦,“可……可那是禁案啊,大人。当年案子办完,所有卷宗都被列为天字号绝密,封存起来了,没有指挥使大人的手令,谁也……”
“赵玄大人特许,天字号以下的卷宗,我皆可查阅。”司马烬打断了他的话。
老吏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知道,缉事郎这个职位,确实有这个权限。可他更知道,尚书府的案子,是京城一个巨大的禁忌,牵连甚广,当年办案的人,死的死,调的调,知情者早已寥寥无几。谁碰谁死。
“大人,您……您查这个案子……”
“这是我的事。”司马烬看着他,“带路。”
老吏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哆哆嗦嗦地从腰间解下一大串钥匙,走到卷宗库最里面的一个铁门前,连续打开了三道锁。
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被缓缓推开。
一股沉寂了十年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铁皮柜。
老吏颤抖着手,用一把特殊的钥匙打开了铁皮柜。柜子里,只放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木盒。
“大人,就……就在这里了。”
司马烬走了进去。
他伸出手,将那个黑色的木盒捧了出来。
盒子很重,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他能感觉到,这十年里,从未有人打开过它。
他没有说话,捧着盒子,转身走出了卷宗库。
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差房,司马烬将木盒放在了宽大的书案上。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静静地看着。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落在这个盛放着他家族血泪的盒子上。
他缓缓伸出手,擦去盒盖上的灰尘。
十年的冤屈仇恨,都锁在这个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