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灯火昏暗。
王大锤粗壮的手臂,还拎着像一袋肥肉般瘫软的王侍郎。他看着司马烬,脸上的激动还没褪去,又添了几分重逢的感慨。
“先生,您可清减了不少。”王大锤上下打量着司马烬,“京城这地方,果然不是人待的。”
司马烬心中那股因为追丢目标而升起的焦躁,在此刻的重逢中被彻底冲散,化为了一股暖意。他看着眼前这个在清河县就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汉子,点了点头:“你也是,黑了,也壮实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苏老板!”王大锤咧嘴一笑,看了一眼旁边亭亭玉立的苏青檀,“苏老板派人快马加鞭送了信到清河县,说您在京城需要人手,我这不就赶紧来了!”
苏青檀在一旁补充道:“我让他过来,是想着多一个信得过的人手。没想到,他倒先帮我们把最大的麻烦给堵住了。”
“嘿嘿,凑巧,纯属凑巧。”王大锤憨厚地笑着,“我刚顶了个缺,在西城这边当差。听知府大人说,神捕司的赵大人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我就想着先从底层干起,熟悉熟悉门路,以后好帮衬先生您。今晚带队巡街,听到这边有马车发疯撞了摊子,就带人过来看看,没想到就撞上了这条大鱼。”
司马烬看向苏青檀,眼中带着询问。
苏青檀解释道:“神捕司里有个巡城小捕快,老家遭了水灾,前几日告了长假还乡。我便让闻风阁的人做了套假文书,让大锤顶了这个名额。手续都是真的,没人查得出来。”
司马烬心中了然。这便是苏青檀的能力,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先离开这里。”司马烬看了一眼被王大锤拎在手里的王侍郎,“人多眼杂。”
王大锤点了点头,招呼了一声,几个同样穿着捕快服饰的汉子从巷子暗处走了出来,利索地将还在发蒙的王侍郎捆结实了,堵上嘴,扔进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
“先生,苏老板,上车。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
一处更为隐蔽的宅院里,三人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说话。
王大锤将一杯热茶一饮而尽,像是要把一路的风尘都洗去。
“先生,您不知道,我一接到苏老板的信,是又高兴又担心。”王大锤放下茶杯,声音沉了下来,“高兴的是又能跟着先生您办案了,担心的是您在京城这龙潭虎穴,是不是遇上了大麻烦。”
“麻烦不小。”司马烬没有隐瞒,“但你来了,就好办多了。”
有了王大锤这个在神捕司明面上的身份,他很多事情都不再需要束手束脚。
王大锤用力一拍胸膛:“先生您就瞧好吧!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司马烬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安静泡茶的苏青檀,这是他在这个世上,为数不多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三人再次聚首,让司马烬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
“好了,你们先安顿下来。”司马烬站起身,“我还有件事要做。这条大鱼,肚子里藏着不少东西,我要亲自审一审。”
苏青檀和王大锤对视一眼,都明白司马烬说的“审”是什么意思。
“先生放心,这里绝对安全。您尽管施为。”王大锤立刻说道。
司马烬点了点头,独自走进里屋,关上了房门。
他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心神沉入意识深处,那座威严的黑色宫殿再次浮现。
“阎罗天子殿”。
他端坐于宝座之上,翻开手中的“罪恶簿”,王侍郎的名字和罪状清晰地浮现出来。
司马烬意念一动,王侍郎那肥胖的魂魄,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现实中拘来,重重地摔在了大殿冰冷的地面上。
“啊!这是哪里!鬼!有鬼啊!”
王侍郎的魂魄在殿中惊恐地尖叫,他看着高坐宝座之上的那个模糊身影,感受着那股让他魂魄都在颤抖的威压,吓得屎尿齐流。
“王德海。”
司马烬开口,声音在大殿中回响,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你可知罪?”
王侍郎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一个哆嗦,拼命磕头:“大人饶命!神仙饶命啊!小的有罪,小的有罪!”
“说。”司马烬只吐出一个字。
“小人……小人不该贪赃枉法,不该鱼肉百姓,不该……”
“我问的,不是这些。”司马烬打断他,“我问你,为何投靠‘无生道’?”
王侍郎的魂魄猛地一僵,肥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神明般的所在,竟然连他最深的秘密都知道。
“我……我……”他支吾着,不敢说。
司马烬没有耐心跟他耗下去,他意念微动,一缕黑色的火焰凭空出现,落在了王侍郎的魂魄之上。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大殿。那是业火焚身之苦,直接灼烧魂魄本源。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王侍郎的魂魄在地上翻滚着,哀嚎着,“是他们!是‘无生道’的人找到了我!他们……他们拿到了我早年和北狄人暗中交易的信件!他们以此要挟我,我若不从,便要将我通敌卖国的罪证公之于众!我没办法啊!”
司马烬的眼神动了一下。
通敌卖国。这可比贪污受贿的罪名要重得多。
这也是一个绝佳的把柄。
“‘无生道’的组织架构,你知道多少?”司马烬继续问道。
“我……我级别太低,知道的不多。”王侍郎在业火的威慑下,不敢有丝毫隐瞒,“我只知道,我的上级,就是之前被您们追捕的鬼面大人。他的代号,是‘地煞七十二使’之一。比我官职更高的,现任的礼部侍郎大人,也只是他们的外围人员,被称为‘奉道人’。”
地煞七十二使,奉道人……
司马烬将这些名号记在心里。看来,“无生道”的组织远比他想象的要庞大和严密。
“那个灰衣人,你可认识?”
“不认识!我从未见过!”王侍郎急忙摇头,“那种级别的大人物,不是我能接触到的。”
“销金窟的据点暴露后,刀疤刘和他那个所谓的孙子,被转移到了哪里?”这才是司马烬最关心的问题。
“无生观!”王侍郎脱口而出,“城东三十里外的青云山上,有一座废弃的道观,叫无生观。那里是他们另一处据点,平日里没人敢去。刘承的孙子,一定就被关在那里!”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司马烬看着地上涕泪横流的魂魄,眼中再无波澜。
这种通敌卖国,为了一己私利便能出卖一切的败类,留之何用?
司马烬心念一动。
审判结束。
熊熊的业火,瞬间将王侍郎的魂魄整个吞噬。
在无尽的哀嚎声中,那罪恶的魂魄,连同他所有的记忆和恐惧,一同化为了飞灰,消散在大殿之中。
……
王侍郎眼神呆滞,当晚被丢进了神捕司关押重犯的司牢。
牢房里,他身体突然一僵。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再无声息。
外面的狱卒听到动静,感觉不对劲,连忙打开牢门查看。
一名狱卒用脚尖踢了踢他。没有反应。
另一名狱卒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入手一片冰凉。
“死了!”狱卒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消息很快上报,当值的仵作被紧急叫来。
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仵作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怪了……真是怪了……”他喃喃自语。
仵作站起身,摇了摇头:“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没有中毒的迹象,不像是被人谋害。就好像是……睡着睡着,心跳就自己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