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玄的命令下达后,一张针对户部侍郎王宗元的无形之网,在京城悄然张开。
神捕司的暗探们动了起来,日夜监视着王宗元的府邸,以及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然而,几天过去,传回来的消息却寥寥无几。王宗元此人,行事滴水不漏,自钱裕死后,他便称病在家,闭门不出,断绝了与所有外人的往来。他就像一只受了惊的乌龟,把头死死地缩在壳里,不露半点破绽。
赵玄的书房里,气氛有些沉闷。
“这个老狐狸。”赵玄看向站在下方的司马烬,“他这是在等风声过去。再这样下去,什么都查不出来。”
“大人,像王宗元这样的人,常规的调查对他没有用处。”司马烬开口说道,“他既然敢做,就一定想好了所有退路。我们不能等他动,要逼他动。”
赵玄抬眼看他:“怎么逼?”
“王宗元现在最怕的是什么?”司马烬不答反问,“他怕钱裕留下了对他不利的证据。我们就要给他一个证据。”
赵玄的眉毛挑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
“伪造一份钱裕的遗信。”司马烬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信中就说,钱裕自知时日无多,早已将记录‘无生道’与朝中官员往来的秘密账本藏匿于一处,并约了心腹前往交接。”
书房里安静下来。
赵玄盯着司马烬,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这个计策很大胆,也很凶险。一旦被识破,就是打草惊蛇,甚至会引火烧身。
“你有几成把握他会信?”赵玄问道。
“十成。”司马烬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为何?”
“因为王宗元贪婪,也因为他恐惧。”司马烬分析道,“那本账本,就是他的催命符。无论这封信是真是假,他都必须去看一看。他不敢赌,也赌不起。为了拿回账本,他一定会派出他最信任的人。而这个人,必然就是杀了钱裕的凶手——‘夜鸦’。”
赵玄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了两步。司马烬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要的不仅仅是扳倒王宗元,更是要抓住“夜鸦”,撬开“无生道”这个毒瘤。
“好。”赵玄停下脚步,下了决心,“就按你说的办。你需要什么?”
“钱裕生前的所有文书、信件,我需要模仿他的笔迹。”司马烬说。
“可以。卷宗库里的东西,你随时可以调阅。”赵玄答应得很干脆,“信,由你来写。地点,由你来定。人,由本官来调。”
“谢大人。”
司马烬没有耽搁,立刻去了神捕司的卷宗库。那地方阴暗潮湿,堆满了发黄的卷宗。他一个人待在里面,将钱裕的所有笔迹都找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比对、揣摩。
整整一天,他没有离开卷宗库半步。
当晚,他回到自己的小屋,将房门反锁。
桌上,烛火摇曳。他铺开一张特意找来的旧宣纸,提起笔,蘸饱了墨。
他的脑海中,钱裕的字迹已经刻印下来。他落笔,写的不再是自己的字,而是钱裕的字。每一个转折,每一个顿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信的内容很简单:
“吾弟亲启:兄已察觉杀机,恐不久于人世。若见此信,兄已遭不测。速往城西三十里外,破瓦窑,取吾所藏之账本,上呈圣听,为兄报仇。切记,申时三刻,过时不候。”
信末,他模仿着钱裕的签名,写下了“钱裕绝笔”四个字。
写完,他吹干墨迹,将信纸反复揉搓,做出陈旧的样子,然后小心地折好。
第二天,司马烬将信交给了赵玄。
赵玄拿着信,对着光反复查看,口中啧啧称奇:“若非亲眼所见,本官也分不出这是伪造的。好手段。”
“现在,就等鱼儿上钩了。”司马烬说。
“这封信,你打算如何送到王宗元手上?”赵玄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王府的采买管事王福,嗜赌如命。我们的人查到,他每隔三天,便会去西城的天福赌坊玩两把。”司马烬早已想好对策,“我会安排一个线人,在赌桌上,将这封信‘输’给他。”
“输?”
“不错。”司马烬解释道,“线人会带去一个从钱府旧物里淘来的鼻烟壶,声称是家传宝贝,以此为赌注。信,就藏在鼻烟壶的夹层里。王福贪图小利,又见是钱府旧物,必然会上钩。他将东西带回府里,献给王宗元,我们的大计,便成了一半。”
赵玄听完,看着司马烬,久久不语。
周密,狠辣。每一步都算到了人心。
他点了点头:“去办吧。”
当天下午,天福赌坊。
采买管事王福输红了眼,正准备离开,邻桌一个其貌不扬的汉子叫住了他,说自己有件宝贝,想跟他赌最后一把大的。汉子拿出的,正是那个雕花精致的鼻烟壶。
王福一眼就认出那是钱府的东西,心中起了贪念。
半个时辰后,王福眉开眼笑地揣着鼻烟壶,离开了赌坊。
当天夜里,户部侍郎府,书房。
王宗元听着王福的献宝,本有些不耐烦,但当他接过那个鼻烟壶,无意中发现了夹层里的那封信时,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屏退了王福,独自一人在烛火下,将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钱裕的笔迹,他认得。
信上的内容,让他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账本!
那个东西,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上!
他内心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走到墙边,按动了一个不起眼的开关,一道暗门打开。
“‘夜鸦’。”他对着暗门里低声呼唤。
一道黑影无声地出现在他面前,正是那个左眉带疤的年轻人。
“大人有何吩咐?”
“钱裕留了后手。”王宗元将信递给他,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城西破瓦窑,申时三刻。你亲自去,把账本带回来,把接头的人,处理干净。”
“是。”“夜鸦”接过信,扫了一眼,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暗门之中。
王宗元瘫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不知道,他派出去的,是他自己的死神。
与此同时,城西破瓦窑。
这里早已被神捕司的人围得水泄不通。赵玄亲自带队,调来了神捕司所有的精锐捕头,还有三十名神射手,埋伏在窑厂四周的高墙和废墟之中。
司马烬和赵玄,站在一座最高的窑顶上,俯瞰着下方那片寂静的空地。
夜风吹过,带着泥土的气息。
赵玄看了一眼身边这个年轻人,他镇定得不像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
“他会来吗?”赵玄还是问了一句。
“他一定会来。”司马烬看着远处,语气确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接近申时三刻。
就在这时,司马烬的眼睛微微一动。
他看到,远处的一片阴影里,一个黑色的影子,正以一种不属于人类的速度,向着破瓦窑的方向靠近。
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