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蝉鸣聒噪,透过暖阁的窗棂钻进来,搅得人有些心烦。
萧彻正靠在软榻上翻着一卷南疆的风物志,夜离坐在身侧,指尖替他剥着新摘的枇杷,莹白的果肉浸在蜜水里,甜香漫了一屋子。
玄七的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却还是被萧彻察觉了。
“进来。”萧彻头也没抬,目光依旧落在书页上。
玄七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封染了风尘的信笺,神色凝重:“殿下,北疆八百里加急,匈奴异动,连破三座边关城池,皇上下旨,命四殿下挂帅出征,三日后便启程。”
萧彻翻书的指尖猛地一顿,书页停在一幅绘着凤凰花的插图上。他缓缓抬眸,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郁。
夜离剥枇杷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抬眼看向玄七:“匈奴早不反晚不反,偏偏挑在太子倒台、朝堂未稳的时候,怕是有人暗中勾结。”
“是。”玄七垂首道,“赫连先生传来消息,查到匈奴的粮草辎重里,有不少大周的兵器,看锻造印记,是东宫旧部私造的。”
萧彻闭了闭眼,唇角勾起一抹冷嘲。
他就知道,父皇不会让四哥久留京城。
太子倒台,萧洵虎视眈眈,朝堂势力失衡,唯有让手握重兵的四哥离开京城,去镇守北疆这个烫手山芋,才能平衡各方势力。至于匈奴异动,不过是恰逢其会,成了父皇顺水推舟的理由。
四哥戎马半生,守的是大晏的疆土,护的是帝王的安稳,到头来,却还是逃不过被猜忌、被调离的命运。
“四殿下那边,可有消息?”萧彻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倦意。
“四殿下派人来说,他走后,京城里的事,还望殿下……”玄七的话没说完,却已足够明白。四哥是想让他照拂京中旧部,也是想让他保重自己。
萧彻缓缓颔首,指尖摩挲着书页上的凤凰花,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知道了。让他放心,京城里的事,我会看着。”
玄七应声退下,暖阁里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蝉鸣声声。
夜离将剥好的枇杷递到萧彻唇边,声音温柔:“别想太多,四殿下久经沙场,匈奴不足为惧。”
萧彻张口含住枇杷,甜意漫过舌尖,却压不住心头的涩意。他看着夜离,忽然问道:“你说,这帝王家的兄弟,是不是生来就只能是棋子?”
夜离沉默了片刻,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认真:“你不是棋子。至少在我这里,你从来都不是。”
萧彻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头的沉郁渐渐散去了几分。
是啊,他不是棋子。
他有夜离,有莫野,有四哥,还有那些真心待他的人。
三日后,城门之外,旌旗猎猎。
萧彻终究还是让玄七推着他去了。
他没有挤在送行的官员里,只是站在远处的长亭下,看着四哥一身戎装,跨上战马,目光如炬,意气风发。
四哥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头望了过来,隔着遥遥的距离,朝他举起了手中的酒盏。
萧彻抬手,对着远方遥遥一敬。
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四哥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官道尽头。
萧彻望着那个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他知道,四哥这一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
而京城这潭水,只会越来越深。
他闭门不出的日子,怕是也快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