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寂静并未持续太久。
首先打破这死寂的,是远方城墙方向传来的、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欢呼声!那声音起初微弱,随即迅速放大,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难以置信的激动,以及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释放的呐喊!
紧接着,是城外怪物营地传来的、与之前井然有序的咆哮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混乱、恐惧和自相残杀的嘶吼与骚动!腐化之心的湮灭,如同抽走了维系这支大军的最后一丝理智与秩序。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和能量源泉,恶魔与怪物们天性中的混乱与残暴彻底爆发,它们不再围攻城墙,反而开始互相攻击、吞噬,营火大片大片地熄灭、混乱地移动,如同无头的苍蝇。
黑鸦堡之围,解除了。
焦黑的巨坑边缘,莉亚第一个挣扎着爬起来。她不顾自己满身的伤痕和几乎脱力的身体,踉跄着冲到李明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还…还有气!”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庆幸。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李明焦黑的右手,那触目惊心的伤势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但奇怪的是,伤口处并没有鲜血流出,反而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仿佛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艾拉也终于摆脱了残余敌人的纠缠——那些狂热信徒在腐化之心毁灭的瞬间,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般,大部分瘫软在地,少数则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她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步步走到李明身边,看着他那苍白如纸的脸和焦黑的右手,沉默地单膝跪地,用自己相对完好的右手,紧紧握住了李明完好的左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失去盾牌的左手空落落地垂着,但她此刻的眼神,却比拥有盾牌时更加坚定。
“他做到了…”艾拉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敬意。
凯文在碎嘴眼中绿光彻底熄灭的瞬间,悠悠转醒。他感觉身体像是被一群巨魔踩过,灵魂更是如同被撕裂后又勉强缝合,剧痛和空虚感交织。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了祭坛的废墟、焦黑的巨坑、倒下的影梭、以及围在李明身边的艾拉和莉亚。
“发…发生了什么?”他虚弱地问道,记忆还停留在自己透支昏迷前的那一刻。
莉亚简单快速地叙述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当听到李明手握金光、与腐化之心同归于尽(他们当时看来如此)时,凯文瞪大了眼睛,看向李明那焦黑右手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一丝莫名的敬畏。
“这家伙…真是个疯子…”他喃喃道,随即挣扎着爬向影梭倒下的地方。
影梭依旧倒在血泊中,胸膛那截漆黑的骨矛触目惊心。凯文探了探他的鼻息和颈动脉,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伤得很重,几乎…但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心跳。”凯文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骨矛上的死亡诅咒很强,按理说他早该…是他的意志力?还是…”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马库斯队长亲自率领着一支精锐的城防军小队,冲破稀薄的晨雾,出现在了石林边缘。他们身上带着浓烈的血腥和硝烟味,显然刚从城墙上的反击战中抽身。
当马库斯看到祭坛的废墟、焦黑的巨坑、以及或倒或坐、伤痕累累的五人时,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紧接着又被深深的震撼所取代。
他快步走到巨坑边,目光扫过昏迷的李明、重伤的影梭、以及疲惫不堪的艾拉、莉亚和凯文,最后落在那片祭坛的残骸上。
“你们…真的做到了…”马库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无法想象,这五个状态极差的人,是如何在这恶魔巢穴的深处,完成这几乎不可能的任务的。
“是李明。”艾拉抬起头,看着马库斯,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他摧毁了那颗心脏。”
马库斯的目光再次聚焦到李明身上,尤其是那只焦黑的右手,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和复杂。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担架抬起昏迷的李明和重伤的影梭。
“立刻送回堡垒!用最好的药!不惜一切代价救活他们!”马库斯沉声命令道。
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第一缕金色的光芒洒向这片饱经蹂躏的大地。光芒驱散了黑夜的阴影,照亮了焦黑的坑洞、残缺的尸骸、以及每个人脸上混杂着疲惫、伤痛与希望的复杂表情。
艾拉在莉亚的搀扶下站起身,迎着朝阳,深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和新生气息的空气。她看了一眼自己被简单包扎、依旧剧痛的左臂,又看了一眼被抬走的李明。
盾牌碎了,但有些东西,却在废墟中得以重塑。
凯文捡起地上那个再次变得普普通通、毫无光泽的碎嘴骷髅头,挂回腰间,低声嘟囔着:“亏大了…这次真是亏大了…”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力量本质的更深思索。
莉亚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发辫和破损的皮甲,目光望向远处依旧混乱但威胁大减的怪物营地,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属于胜利者的弧度。
马库斯站在晨光中,看着这支创造了奇迹的小队,看着远方溃散的敌军,知道黑鸦堡守住了。但他也明白,这场胜利,是无数牺牲和眼前这几个年轻人用难以想象的代价换来的。
尤其是那个昏迷的“学者”李明,他身上隐藏的秘密,恐怕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多。
晨光熹微,映照着废墟与新生。
余烬未冷,希望的火种已然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