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之王的轰然倒塌，如同在沸腾的战场中央投下了一块巨大的冰块。怪物的攻势为之一滞，攀爬云梯的沉沦魔动作慢了下来，空中的血鹰盘旋着，发出不安的鸣叫，就连那几头剩余的邪魔之王，也停下了狂暴的冲撞，暗红色的眼珠警惕地扫视着城墙，尤其是那具同类的尸体。
这宝贵的、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短暂间隙，被守军牢牢抓住。
“快！修补缺口！把伤员抬下去！”巴尔克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破裂，他本人也拄着战斧，胸膛剧烈起伏，鲜血从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不断渗出，但他依旧像铁钉般钉在缺口处。
士兵和冒险者们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沙袋、木料、甚至阵亡者的遗体，被迅速填塞进那个触目惊心的缺口。辅兵们拼尽全力将沉重的守城器械重新推到垛口后。圣骑士雷纳德的光环黯淡了许多，但他依旧坚持着为身边的战士进行最简单的治疗，稳定他们的伤势。
塔楼二层，李明几乎虚脱，刚才那番基于逻辑的极限分析和呐喊，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心力。他靠着墙壁滑坐下来，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怀中那块世界石碎渣冰冷依旧，脑海中的金线也再无动静。
艾拉被两名士兵搀扶着，从缺口处退了回来。她的右臂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左臂的夹板早已不知去向，断裂处肿得老高，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她看着被临时堵塞的缺口，又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那面简陋的铁皮盾在之前的混乱中早已不知所踪。
“你的盾…”李明虚弱地开口。
“没了。”艾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眼神深处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茫然。失去了盾牌的盾女，如同折翼的雄鹰。
凯文的情况更糟。他瘫在塔楼底层的角落里，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过度透支精神力和负能量，让他感觉灵魂都在燃烧，视野阵阵发黑。碎嘴骷髅头安静地挂在他腰间，眼窝里的绿光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必须…想办法…”凯文艰难地喘息着，“这样下去…下一波…我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城墙上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混合着绝望的气息。虽然打退了这波猛攻，并击杀了一头邪魔之王，但守军的损失极其惨重。放眼望去，城墙上的活人少了近三分之一，伤员遍地，哀嚎声不绝于耳。箭矢、滚木、礌石消耗巨大，法师的法力几乎见底，圣骑士的光环也摇摇欲坠。
而城外，怪物的营火依旧连绵如星海，低沉的咆哮和骚动并未停歇，反而像是在酝酿着更恐怖的风暴。那几头剩余的邪魔之王缓缓后退，融入黑暗之中，但谁都知道，它们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它们…在等什么？”菲尼斯靠在垛口后，脸色苍白地喝着一种蓝色的魔力药剂，但效果甚微。他望着城外那片诡异的寂静，感到不安。
李明强撑着精神，再次望向城外。他的“解析”能力依旧沉寂，但敏锐的观察力还在。他注意到，怪物营地后方的调动似乎更加频繁，一些体型庞大、行动缓慢的影子正在黑暗中聚集。
“它们在重新组织，调配更强的力量。”李明沉声道，“下一波攻击，可能会集中在几个点上，试图彻底撕裂我们的防线。”他看向那个刚刚被堵上的缺口，“那里，很可能就是目标之一。”
巴尔克听到了李明的话，粗重的眉毛拧成了疙瘩。他何尝不知道情况的危急？但他手里能动用的预备队已经所剩无几。
“马库斯队长那边有消息吗？援军什么时候能到？”巴尔克抓住一个传令兵，急切地问道。
传令兵脸上毫无血色，摇了摇头：“队长…马库斯队长那边压力也很大，东城墙差点被攻破…他派不出援军了。至于外面的援军…没有任何消息…”
最后一丝希望似乎也破灭了。一股绝望的情绪开始在守军中蔓延。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城墙内侧的阶梯传来。众人望去，只见马库斯队长亲自带着一小队精锐士兵赶了过来！他盔甲上沾满血污，脸色凝重，但眼神依旧锐利。
“巴尔克，情况怎么样？”马库斯快速扫视着惨烈的战场，目光在李明身上停留了一瞬。
“很糟，队长。”巴尔克言简意赅地汇报了损失和目前的困境，“我们撑不了多久了。”
马库斯沉默地点点头，他看向那个被临时堵塞的缺口，又看了看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守军，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李明身上。
“你，”马库斯指着李明，“刚才你指出了邪魔之王的弱点？”
李明愣了一下，点点头：“是，队长。我…观察到了一些细节。”
马库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很好。现在，我有一个任务，需要有人冒险出城。”
出城？所有人都愣住了。外面是无穷无尽的怪物海洋，此时出城，无异于自杀！
“什么任务？”巴尔克嘶声问道。
马库斯压低了声音，只有靠近的几人能听清：“我们怀疑，怪物大军中隐藏着一个指挥节点，很可能是一位堕落施法者或者恶魔领主在统一调度。不除掉它，怪物就能源源不断地得到补充和指挥，我们永远杀不完。我需要一支小队，趁现在敌人攻势暂缓，潜行出城，找到并摧毁那个指挥节点！”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也是打破目前僵局的唯一希望。
马库斯的目光扫过在场还能勉强站立的人，最终定格在李明、艾拉和凯文身上，又补充了那名状态稍好的亚马逊射手和一名擅长潜行的刺客。
“你们几个，组成突击小队。‘学者’，你的观察力或许能帮你们找到目标。‘盾女’，你的近战能力依然需要。‘死灵法师’…你的那些小把戏，也许能在混乱中制造机会。”马库斯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命令，也是…唯一的生机。”
李明、艾拉和凯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和一丝决绝。留下，可能是慢性死亡。出城，是九死一生。但后者，至少还有一线渺茫的希望。
“我们需要治疗，需要补给。”李明冷静地提出要求。
马库斯点头：“莉娜嬷嬷会给你们最好的伤药和绷带。军需官会给你们潜行所需的装备和…可能用上的爆炸物。半小时后，在西门内侧集合。”
命令下达，不容反驳。
看着马库斯队长转身离去的背影，李明握紧了拳头。怀中的世界石碎渣，似乎又传来一丝微不可查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