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厮抬着一卷草席出来,席子裹得潦草,一头露出几缕染血的头发,另一头露出一只没穿鞋的脚,那脚上布满了紫红色瘀伤。
草席被扔到一辆破驴车上,两个小厮骂骂咧咧赶着车往西走。
“坏了!”易昊脸色铁青,“许婉死了。”
三人很快作出决定。
彭炎留守济川侯府,卞康胜跟着草席,易昊去给东家报信。
紧接着易昊得到林楚悦的吩咐后,立刻顺着卞康胜留的记号与他汇合。
两个小厮出了北城门,一路低声交谈,话里话外透出的信息让易昊和卞康胜两个大男人都湿了后背。
“真没想到许婉那女人这么狠……”
“三公子那玩意儿……啧啧,喂了二公子的狗,夫人看见狗嘴上那半拉玩意儿,直接疯了。”
“活该!谁让他当初把许婉她爹的手指头砍下来泡酒?许婉被他折磨得不人不鬼,她这是在报仇!”
“报仇?这下她自己都死了。夫人让咱们把她丢进狗场,喂二公子的那些獒犬,不就是为了报复她伤了三公子。”
易昊和卞康胜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震惊。
原来这就是要把许婉尸身送到狗场的原因。
这段时间他们在监视济川侯府时,也搜集了不少信息。
济川侯府大房的二公子阮立信前些年中邪后,养了一群凶悍的獒犬辟邪,平日里最爱的就是跟他那些狗子们在一起。
那两个小厮驾着驴车,在狗场外被拦了下来。
两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狗场护卫抱着胳膊挡在门口,“干什么的?”
“二夫人让送来的。”小厮陪着笑脸,把草席掀开一点,“里头的人害了三公子,二夫人吩咐扔来狗场喂狗。”
护卫皱眉,眼里满是鄙夷,斥道:“什么东西就往这儿送?二公子吩咐过,狗场只收活物,新鲜肉食。这种晦气的东西,不能进。”
“可、可这是二夫人的命令啊!”小厮也急了,总不能让他们在拉回去吧,那二夫人还不得把他们俩皮都扒了。
“二夫人都吩咐过了……”
“呵。”护卫冷笑一声,“这里是狗场,不是坟场,二公子说了算还是二夫人说了算?”
这时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护卫接话道:“行了行了,尸首放下,你们可以走了。怎么处理,我们自有章程。”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却不敢争辩,打死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二公子把狗看得比命都重,脾气又古里古怪的,他们哪里敢得罪?
只好闷头吭哧吭哧把草席搬下来,头也不回的走了。那赶驴的鞭子甩的,都快要挥残影了。
躲在不远处大土坡后面的易昊和卞康胜二人大感意外。
“他们没让人进去?”易昊压低声音。
卞康胜眯眼盯着远处那两个护卫,只见他们动也没动那草席,其中一个转身进了狗场,不一会儿推着辆破旧的木板车出来。
两人把草席抬上车,推着车,咯吱咯吱向北走去。
易昊和卞康胜远远在后面缀着,约莫走了两三里地,来到了一处荒坡。
这里到处都是无名坟包,有些甚至连坟包都没有,只浅浅埋了,草草盖了些土。
两个护卫停下车,把草席拖下来,随便找了浅坑一丢,用脚往里踢了几把土。
“晦气!”一个护卫啐了一口,“得亏二公子早吩咐了,不然知道让这尸身进来狗场,非得扒了咱们的皮。”
另一个叹气,“唉,这姑娘也是个狠角儿。听说府里那条大黑狗吃了三公子那玩意儿,二公子恶心得当场吐了,立刻把狗给杀了。”
“那可是他养了五年的辟邪黑犬啊!”
“狗比人都金贵。”先前的护卫摇摇头,“走吧,快点回去给二公子交差。”
易昊和卞康胜等他们走远了,才从藏身的大树上跳下来,快步走到那个浅坑前。
草席散开,露出许婉的尸身。
她露出的皮肤上全是棍棒伤,脸上黑一块紫一块,半个脑袋都瘪了下去。
“这姑娘……”易昊喉头发紧。
“别看了。”卞康胜蹲下身,脱下外衫盖在许婉身上,然后小心把草席重新裹好。
“先用土盖上,等回去买了棺材找马车再来拉走。她爹娘被她葬在甘阳老家,离这里不远,咱们得速度快点。”
两个人沉默着做完这些,太阳已快要落山,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橙红色,格外绚烂。
橙红色的朝霞在天际缓缓铺开,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林楚悦坐在“一味甜”新铺子后院的石凳上,身上披了件莲青色斗篷,面前站着风尘仆仆的易昊三人。
新铺子还在装修中,后院因为要给工匠休息,倒是先收拾出来了。墙角堆着木料,空气中弥漫着木屑的味道。
张蝶端来茶水便退到前头铺面去守着大门。
“所以,”林楚悦听完易昊的讲述,缓缓开口,“那两个护卫根本没让许婉的尸身进狗场大门?”
这倒是出乎意料。
“是。”易昊点头,“阮二公子订过规矩……”
把听到的那两个护卫的话说了一遍。
“这样说来,阮二公子把狗命看得比人命还重。”
“是,”易昊声音沉稳,“据我们打听到的消息,阮二公子前些年中邪后,性情大变,极信鬼神之说。”
“狗场那些狗在他眼中不是畜生,是镇宅辟邪的灵物。许婉这种横死带怨的尸身,他觉得会污染了狗的灵气。”
“还有,阮二公子因为府里的大黑狗吃了阮立远的那东西,已经让人把狗勒死了。说吃了脏东西的狗,留不得。”
茯苓忍不住喃喃道:“那狗……也是无辜的。”
“恐怕在阮二公子眼里,大黑狗比阮立远干净。”林楚悦接过话,眼神讥讽,“阮立远那种人,连狗吃了他的东西,都被人嫌脏。”
“许婉的尸身都安顿好了吧?”她问道。
易昊躬身回道:“是,我们后来去买了棺材,连夜把她送到甘阳,就葬在她父母旁边。”
林楚悦叹了口气,许婉终于和爹娘团聚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荷包递过去,“这些银子,你们三人分了吧,这段时日辛苦了。”
“再去置办些香烛纸钱,过几日去许婉坟前烧一烧。”
易昊连忙摆手,“东家,属下们本就领着月银。”
“拿着!”林楚悦把荷包塞进他手里,“你们冒险监视,又把许婉安稳葬了,这是该得的。”
“另外,从今日起,你们三人每月月钱加二两。别多想,不是赏赐,是你们值得。”
易昊三人心里胀胀得,对着林楚悦深深一揖:“谢东家。”
“这几天好好休息吧。近期不必再盯着济川侯府了,以防打草惊蛇。但洛都其他消息,你们还需留心。”
“是。”三人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