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府中,林楚悦直奔宋姨娘的“棠梨院”而去。
正屋内,银丝炭在雕花铜盆里烧的正旺,角落小几上的鎏金百合文三足熏炉内燃着苏合香。
宋姨娘已经用过晚膳,梳洗罢,头发松松的用银簪子挽着,穿着身雪青色家常棉袍,倚在软榻上,就着明亮的烛火,悠闲地看着话本子。
“娘,我回来了。”林楚悦撩开帘子,朗声唤道。
宋姨娘闻声抬头,见到女儿,脸上立刻露出笑容,“回来了?可用过晚膳了?”
放下书,从榻上起来走到女儿身边,拉起她的手,“手怎么那么凉?”
“春华,把汤婆子给小姐拿来。”
又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吃过了。”林楚悦抱着汤婆子暖着手,“娘别担心,我就在那边看着花匠把新移栽的梅桩又加固了些。”
“花匠?”宋姨娘问,“章全请来的吗?”
“嗯。”林楚悦垂眸,低低应了一声。
真是不能撒谎,娘再问下去,自己就要露馅儿了。赶紧转移话题道:“娘,我跟你说,我那个甜品铺子准备搬到朱雀大街去了。”
“哦?朱雀大街那边的铺面可不便宜。”
宋姨娘顺手拿起茶壶给女儿倒了盏红枣茶,“不过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就成,娘相信你,你把铺子经营的很好。”
宋姨娘对女儿想做的事,向来是顶顶支持。
于是林楚悦便将古老板一家的事,隐瞒了自己参与的部分,删删减减给宋姨娘说了。
宋姨娘听得唏嘘不已,“好好的姑娘家,遭此大难,我听着都怪心疼的。”
又愤怒道:“那济川侯府二房就没出过什么好人,先是晋王侧妃,现在又出了个阮立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造孽啊!”
林楚悦抱着汤婆子,喝着红枣茶,默默听宋姨娘发表评论。
“这晋王世子倒是颇有正气,不像他那个……”宋姨娘把临到嘴边的“不像他那个混账爹”咽了回去。
“娘,您好像非常讨厌晋王和他的侧妃?”林楚悦十分好奇,她娘平日甚少出府,应该没有见过晋王侧妃。
宋姨娘压低了声音道:“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安国公可是咱们大周的功臣,他还为救晋王而死,可是你看看,晋王是怎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女儿的?”
“安国公才去了多久啊?他就要与王妃和离娶阮家那女人。”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把刚才看的话本子拿过来放到桌上,“喏,这《新镜记》里都写了,虽然不是同名同姓,但情节却一模一样。”
林楚悦拿起来略微翻了翻,又注意到封面上作者的署名——拔刀君。
“拔刀君?”她觉得这笔名着实有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写书人,倒像是个愤世嫉俗,专门揭露权贵丑闻的。
不过晋王竟然能允许此书流于市面售卖,心之大,反而令人高看一眼。
母女二人头挨着头一起“分享”话本子,聊的正投入,冷不丁听到林敬的声音。
“在看什么呢?这么投入。怎么还提到了晋王?”
宋姨娘吓了一跳,赶紧把那本《新镜记》塞到靠垫底下,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老爷来了。”
“父亲。”林楚悦也起身行礼。
林敬穿着身鸦青色直裰,缓缓踱步进来,目光扫过软榻上的靠垫,显然是看到了宋姨娘藏书的小动作。
宋姨娘语气自然道:“老爷可用过晚膳了?妾在小炉子上温着桂花豆沙圆子,老爷可要用一碗?”
她知道林敬平时最爱吃这道甜汤。
果然林敬没有拒绝,点点头道:“来一碗吧。”
宋姨娘亲自从红泥风炉上盛了三碗桂花豆沙圆子。
这风炉平日里她用来煮水煎药,偶尔也会按着林楚悦给的方子做些甜汤,十分便利。
“悦儿也一起来吃点。”宋姨娘招呼女儿道。
林楚悦只能坐下来陪着爹娘又用了一碗桂花豆沙圆子。
只听林敬状似无意地开口道:“今日衙门里听说五城兵马司办了个案子,牵扯到济川侯府的三公子。”
林楚悦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嘴里嚼着圆子含糊道:“是吗?女儿不太清……”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家亲娘拆了台,“老爷也知道了?可是掳劫民女那事?妾刚刚还听悦儿说呢,说晋王世子把那阮公子拿下了。”
“哦?”林敬意味深长地看向林楚悦,见她低眉顺眼专心吃着碗里的圆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试探道:“悦儿与晋王世子倒是熟稔。”
“额……”林楚悦讪讪,“只有几面之缘。”
林敬看她一眼,那目光仿佛能洞察一切,闻言并未追问,只淡淡“嗯”了一声,然后道:“不过晋王殿下倒是傍晚递牌子进宫,向皇上陈情,道是小辈儿年轻识浅,或受人蒙蔽,恳请陛下念在阮家已故老侯爷昔年有功的份上,酌情考量,从轻发落。”
林楚悦的心沉下去,晋王果然出面了!不禁有些担心段骁阳能不能应付的了他父王。
林敬吃完最后一颗圆子,接着道:“不过晋王世子动作很快,人证物证都已整理成卷宗,递到大理寺了。只是皇上还未表态。”
“这可真是……出好笋。”宋姨娘不敢说“歹竹”这两个字。
林楚悦道:“晋王殿下对阮侧妃真是用心。”
“皇家之事,复杂的很。你一个小姑娘,少打听这些。”林敬道。
宋姨娘听着,忍不住道:“老爷,那阮家三公子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那些姑娘的命也是命啊……”
“这晋王也是糊涂!再是对阮侧妃爱屋及乌,也不该如此偏袒作恶的人。”
林敬并未接她道话茬,只是哼道:“妇人之见!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岂是你那些话本子中写的那么简单?”
林楚悦低头默默吃着已经凉了的圆子,段骁阳果然行动迅速,直接将案件升级,捅至皇上面前去。
但晋王横插一脚,阮立远那个变态,难道真要因为有个好姑姑,就能逃脱应有的惩罚吗?
她有种前路不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