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码头区的混乱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c3展棚的“艺术装置坍塌事故”成了当晚本地新闻的头条。官方给出的解释是“结构性负荷计算失误导致支撑失效”，主办方和“暗影编织者”团队被勒令停业整顿，并面临巨额赔偿和罚款。
当然，公众不知道的是，坍塌现场没有发现任何人体残骸或实验设备。那些仪器、舱体、以及大部分工作人员，都随着亚空间的崩塌而湮灭，或者被影枢主教撤离时带走了。
姜暮雨和红宝救出的两个实验体，被紧急送到了协会下属的一家表面是私立医院、实则是超凡医疗机构的病房。郑会长亲自安排了最可靠的医生和护工，对外宣称是“装置坍塌事故的轻伤者”。
但情况并不乐观。
暮雨便利店二楼。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开了一盏台灯。姜暮雨、红宝、伊人围坐在茶几旁，气氛沉重。
墨雪趴在姜暮雨腿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初蕊的电子屏在茶几角落亮着，显示着那两个实验体的生命体征数据。
“男孩十七岁，女孩二十一岁。”伊人看着手机上传来的报告，“身份都查到了。男孩叫林远，高二学生，三个月前因为‘突发性嗜睡症’休学。女孩叫苏晚，大学辍学，去年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一直在接受治疗。”
红宝抱着一盒巧克力，但没心情吃:“所以暗星之眼是专门找这种……精神上比较脆弱的人？”
“不完全是。”姜暮雨摇头，“他们的共同点是‘星辰共鸣体质’——一种极其罕见的天赋，能微弱地感应到星辰之力的波动。正常情况下，这种体质只会让他们比较敏感、容易失眠或做奇怪的梦，不会有大碍。但暗星之眼利用了这一点，用某种技术强行放大他们的共鸣能力，把他们变成了‘能量转换器’。”
他调出初蕊整理的分析报告:“从残留的数据碎片来看，暗星之眼正在尝试建立‘星髓共鸣网络’。通过多个共鸣者的精神链接，构建一个稳定的、可远程传输能量的通道。最终目的可能是……从某个特定的星辰或星域，持续抽取能量。”
“就像给手机建充电桩？”红宝似懂非懂。
“更像是偷接高压电线。”伊人皱眉，“那两个孩子……还能恢复吗？”
姜暮雨沉默了几秒:“身体上的损伤可以治疗，但精神层面的创伤……很难。他们的意识长时间被强制链接在影界通道上，相当于灵魂被反复拉扯。医生说，即使醒来，也可能存在严重的记忆缺失、认知障碍或人格改变。”
房间里一阵沉默。
“那个影枢主教……”红宝突然开口，“他最后看你的眼神好奇怪。不是恨，也不是愤怒，就像……就像看到什么有趣的实验材料。”
姜暮雨当然记得那个眼神。
那不是看待敌人的眼神，是看待“样本”的眼神。
“他提到观察我很久了。”姜暮雨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膝盖，“而且他知道我是姜氏守夜人，知道破界锥。暗星之眼对我们的了解，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深。”
初蕊的屏幕闪烁了一下，打出一行字:“从被俘灰衣人员审讯中获取的情报:暗星之眼内部有专门的‘传承研究部’，负责搜集和分析全球范围内各类‘超凡传承’的信息。姜氏守夜人被列为‘重点观察目标-东亚序列第七’。”
“第七？”红宝挑眉，“前面还有六个？”
“包括但不限于:日本的神道教某分支、朝鲜的‘山巫’、东南亚的‘降头王族’、以及国内另外几个隐秘传承。”初蕊继续显示，“据口供，‘传承研究部’认为姜氏守夜人的能力与‘界限维持’和‘空间干涉’高度相关，具有极高研究价值。”
伊人担忧地看着姜暮雨:“所以他们是冲你来的？”
“不完全是。”姜暮雨摇头，“如果他们只想抓我，有很多更简单的方法。影枢主教在码头区的布局，核心目的是测试‘星髓共鸣网络’的可行性。我只是恰好闯进去了。但既然我展示了破界锥的能力……下次见面，他们可能会调整策略。”
他顿了顿:“更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了他们一个核心项目的存在。影枢主教不会善罢甘休。他提到‘空间锚点还能维持七十二小时’，意思是码头区的亚空间只是临时据点。他们肯定在其他地方还有类似设施，甚至可能有更大规模的‘星髓共鸣网络’节点。”
“得找到他们。”红宝握紧拳头，“不能让他们再害人了。”
“问题是怎么找。”伊人叹了口气，“他们这次暴露了，肯定会更加隐蔽。协会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姜暮雨从茶几下层拿出一份文件:“郑会长发来的初步调查报告。‘暗影编织者’团队的所有成员在事发后全部失踪，护照信息都是伪造的。那个保洁阿姨‘李’也消失了，她在码头区的工作记录是假的。线索全断了。”
他翻到下一页:“唯一有价值的发现是，在c3展棚的废墟里，协会的技术人员检测到一种特殊的能量残留——不是影界能量，而是某种……‘人造星辰力’的痕迹。”
“人造星辰力？”红宝和伊人同时疑惑。
“就是通过技术手段模拟、甚至合成的星辰之力。”姜暮雨解释，“自然界存在的星辰之力纯净但稀薄，难以大规模利用。但如果能人造……意味着暗星之眼可能掌握了批量生产‘星髓共鸣者’的技术，或者至少，能够制造不需要天赋者的替代品。”
这个推测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暗星之眼真的能人造星辰之力，那么他们建立“星髓共鸣网络”的速度和规模，将远超预估。
“等等。”伊人忽然想到什么，“暮雨哥，你还记得市中心地下那块星陨铁吗？就是测绘仪检测到的那个淡金色光点。你说那是天然的星辰精华……”
姜暮雨眼睛一亮:“你是说，暗星之眼可能也在寻找类似的天然星辰力源头？”
“对！而且他们可能已经找到了！”伊人越说越激动，“那块星陨铁被封印在地下那么多年，暗星之眼的人去探查过，但没拿走。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们找到了更大、更容易获取的替代品！”
姜暮雨立刻起身，走到电脑前调出星轨测绘仪的数据记录。
屏幕上显示着城市及周边区域的能量分布图。之前的暗红色、灰黑色、淡金色光点都还在，但在更远的郊区——东北方向的山区——出现了一个新的、极其微弱但持续存在的淡蓝色光点。
这个光点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之前竟然没注意到！
“初蕊，分析这个淡蓝色光点的能量特征和出现时间。”
几秒钟后，初蕊回复:“能量特征:纯净星辰力，但混合了约13%的未知金属元素反应。首次出现记录:二十七天前。活跃度:持续缓慢增强。坐标:翠屏山自然保护区，北纬31.42，东经118.76。”
二十七天前——差不多就是暗星之眼在码头区开始布置的时间。
翠屏山……那是一片未经开发的原始森林，深处有废弃的矿区。
“我需要进山一趟。”姜暮雨作出决定，“如果暗星之眼在那里发现了新的星辰力源头，很可能正在建立另一个据点，甚至可能是‘星髓共鸣网络’的主节点之一。”
“我跟你去！”红宝立刻举手。
“我也去。”伊人说，“这次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姜暮雨看着她们，最终点了点头:“好，但这次要更小心。暗星之眼在码头区吃了亏，翠屏山那边如果有据点，防御肯定更强。我们需要制定详细的计划，准备好所有能用的装备。”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两天后出发。这两天，红宝和伊人好好休息，恢复状态。我会从老宅再取一些东西，顺便……问问协会能不能提供些支援。”
“支援？”红宝歪头，“郑会长会派人吗？”
“不会直接派人，但可以给我们提供情报和后勤。”姜暮雨说，“协会内部的情况复杂，直接动用协会力量容易打草惊蛇。但郑会长可以调拨一些非标装备给我们，比如更好的通讯设备、防护服、还有……便携式空间稳定器。”
便携式空间稳定器——协会的最新研究成果，能临时稳定一小片区域的空间结构，对抗影界侵蚀和空间扭曲。正好克制影枢主教的能力。
计划定下后，三人各自去准备。
姜暮雨又回了老宅一次，从秘藏里取出了几件用得上的东西:一副能看穿大部分幻象和能量伪装的“洞明镜”，一套可以临时增幅灵力的“聚灵符甲”，还有三枚用特殊手法封存的“破界雷”——一次性消耗品，威力足以炸开中等强度的空间封锁。
红宝则开始疯狂练习她的幻术和隐匿技巧。九窍灵狐的天赋能力很强，但她平时用得不多，这次决定好好开发一下。伊人负责后勤，整理了所有可能用到的药品、食物、应急工具，还特意准备了几包巧克力——既是红宝的零食，也是快速补充能量的好东西。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出发前一天傍晚，郑会长亲自来了一趟便利店。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疲惫了，眼袋很深，但眼神依然锐利。
“小姜，你要的东西。”郑会长递过来一个银色手提箱，“便携式空间稳定器，充能满的情况下可以连续使用四十分钟。另外，这是翠屏山区域的详细卫星地图和地质报告，还有近三个月的异常能量波动记录。”
姜暮雨接过箱子:“谢了，郑会长。协会那边……没什么问题吧？”
郑会长叹了口气:“压力很大。码头区的事闹得太大，虽然公众层面压下去了，但几个监管部门都在问责。而且……我怀疑协会内部有人向暗星之眼泄露了我们的行动时间。”
姜暮雨眼神一凝:“确定吗？”
“还没证据，但太巧了。”郑会长压低声音，“你们救出那两个实验体的事，我只告诉了三个绝对可信的核心成员。但第二天，就有人在私下打听‘从码头区带回来的特殊伤员’的情况。我已经把消息渠道切断了，但你们进山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拍了拍姜暮雨的肩膀:“小姜，我知道你能力强，但暗星之眼不是一般的对手。他们背后的‘深渊观测站’是一个横跨全球的庞大组织，资源和技术都远超我们的想象。这次去翠屏山，如果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撤退，不要硬拼。活着回来，才有机会。”
“我明白。”姜暮雨点头。
郑会长离开后，便利店又恢复了平静。
夜里十一点，姜暮雨一个人坐在收银台后，擦拭着那把破界锥残件。断锥的表面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那些蚀刻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诉说着它曾经斩破过多少屏障、撕开过多少异界之门。
祖父说过，这把破界锥全盛时期，连时间和空间的壁垒都能刺穿。但在某场大战中，它折断了，只剩下这一截。姜家后来的几代人，都没能找到修复它的方法。
“如果你还是完整的……”姜暮雨轻声自语。
腰囊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红宝发来的消息:
「暮雨哥，睡不着。你说，我们能阻止暗星之眼吗？」
姜暮雨想了想，回复:
「不知道。但总得试试。」
「如果他们真的建成了那个什么网络，会怎么样？」
「可能会打开永久性的影界通道，或者引发更大规模的空间畸变。到那时，受到影响的就不只是少数特殊体质的人了。」
「……那我们一定要成功！」
姜暮雨看着这条消息，嘴角微微勾起。
是啊，一定要成功。
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使命，只是因为……便利店楼上的这个小家，这座城市里那些平凡而安稳的生活，值得去守护。
他收起破界锥，关掉店里的最后一盏灯。
窗外，夜色深沉。
明天，翠屏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