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云梦泽归来,日子仿佛又被按下了慢放键。
生命古树的枝叶愈发青翠,在夜色里洒下斑驳而安宁的光影。
红宝继续着她“便利店一霸”的悠闲生活,不是在货架顶端打盹,就是缠着妈妈要新口味的巧克力。
小幻的梦境迷雾将店铺笼罩得愈发祥和,连偶尔误入的游魂都会不自觉地平静下来,喝杯妈妈特制的安神茶后悄然离去。
姜暮雨也恢复了雷打不动的“柜台雕塑”状态,手机屏幕的光芒映着他懒散的脸。
一切如常,直到这天夜里,临近打烊,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叮铃——”
风铃轻响,一股带着泥土和淡淡腐殖质气息的凉风卷入店内。
一个身影有些犹豫地站在门口,似乎在抖落身上的水珠。
那是一位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式中山装,戴着一顶同样老旧的帽子,手里拄着一根光滑的藤木手杖。
他面容清癯,眼神温和,带着一种饱经风霜的儒雅。
但若细看,会发现他的裤脚和手杖底部沾着一些新鲜的、颜色奇异的苔藓,那并非附近公园常见的品种。
“老人家,快请进,外面雨大。”
妈妈热情地招呼道。
老者这才迈步进来,对妈妈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被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尤其是那些色彩缤纷的零食和饮料,眼中流露出一种孩童般的好奇。
“请问……这里,可有‘光明’之物?”
老者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来自深山幽谷的回音。
光明之物?
我们都是一愣。
姜暮雨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皮,瞥了老者一眼,懒洋洋地指了指头顶的日光灯:
“喏,够亮吗?”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摇头:
“非是指此‘光明’。
老朽所求,乃能驱散阴晦、安定神魂之物。
近来山中湿气重,老宅有些……不宁静。”
山中?
老宅?
我们立刻明白了,这又是一位“非人”顾客。
他身上的气息纯净而古老,带着山林草木的灵韵,绝非邪祟,更像是一位地只或者久居山中的精怪。
“安定神魂啊……”
妈妈想了想,从柜台下拿出一个她自制的小香囊,里面是她用晒干的薰衣草、茉莉花和少量宁神符灰混合缝制的,
“这个您看行吗?
我自己做的,放着能安神,味道也挺好闻的。”
老者接过香囊,放在鼻尖轻轻一嗅,脸上顿时露出舒坦的神色:
“甚好,甚好!
此物蕴含愿力,温和纯正,正是老朽所需!”
他珍重地将香囊收进怀里,然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不知……此物作价几何?
老朽以山中之物相换,可否?”
说着,他从随身带着的一个布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样东西:
一小捆还带着露水的、散发着清冽灵气的灵芝;
几颗红得剔透、如同宝石般的朱果;
还有一块温润如玉、内部仿佛有云气流转的白色石头。
都是些蕴含灵气的山珍!
尤其是那块白石,气息纯净,堪比低级灵石。
妈妈连忙摆手:
“使不得使不得,就是个不值钱的小香囊,您喜欢就拿去,哪能要您这么贵重的东西!”
老者却很是坚持:
“等价交换,乃天地至理。此
香囊于老朽有大用,这些山野之物,不过是身外之景,还请务必收下。”
最后还是姜暮雨发了话:
“阿姨,收下吧。
老人家一片心意。”
他看向老者,补充了一句,
“以后山里有什么稀罕的菌子,可以送点过来,她爱煲汤。”
他指了指妈妈。
老者闻言,脸上笑容更盛,连连点头:
“一定,一定!
老朽洞府旁,确实生着几窝好‘孩儿’(指珍稀菌类),下次定带来给夫人尝鲜!”
他心满意足地拄着拐杖,再次道谢后,步履轻快地走入雨幕中,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仿佛融入了夜色。
“真是个有意思的老爷子。”
妈妈看着手里那几样灵气盎然的“山货”,哭笑不得。
红宝凑过来嗅了嗅那朱果,碧眼放光:
“好东西!
灵气足!
阿姨,晚上加餐呗?”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自那山精老者之后,便利店的“非人”顾客似乎变得更多样了起来。
隔天夜里,来了一位穿着旗袍、身姿婀娜、却撑着一把老旧油纸伞的女鬼。
她似乎死于民国时期,魂魄执念不散,徘徊在附近的老街。她不要香火,也不要元宝,只是想买一盒这个时代的口红,说是生前最爱美,想看看现在的胭脂水粉是什么样子。
妈妈挑了一支最显气色的豆沙色口红送给她,她对着货架玻璃模糊的倒影涂抹了一下,露出一个凄美而满足的笑容,化作青烟消散了,只留下一枚带着彼时风情的珍珠发卡作为答谢。
没过几天,又来了一个背着药箱、穿着古时郎中服饰的兔儿爷(药仙)。
他抱怨如今的城市钢筋水泥太多,灵气稀薄,好些草药都长得没精神了。
他是来买酒精棉和创可贴的,说是有几只刚开灵智的小妖玩耍时受了伤,用这个比他的草药粉方便。
他用药箱里几株罕见的、能解百毒的月光草换走了一大盒急救用品。
还有执着于收集各种瓶盖的河童(被妈妈用一大瓶可乐“收买”,留下了一颗能避水的河灵珠);
有想体验现代都市生活、来买啤酒和炸鸡的猫又(用几根能编织美梦的猫妖尾毛交换);
甚至有迷路的、来自异邦的小精灵,被店里的糖果吸引,用一小袋能带来好运的四叶草粉末换走了一大包彩虹糖……
这些“顾客”大多并无恶意,只是带着各自的好奇、执念或需求,被便利店那兼容并蓄、平和安宁的气息所吸引,踏入这方介于红尘与异界之间的奇妙之地。
妈妈总是用她的温柔与理解接待他们,姜暮雨则负责镇场子,确保没有不开眼的家伙闹事。
我和红宝、小幻也乐得看这红尘百态,妖鬼奇谭。
便利店,仿佛成了这座城市一个不为人知的、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温馨驿站。
然而,平静之下,亦有微澜。
这天深夜,雨下得格外大,电闪雷鸣。
一个身影踉跄着冲进店里,带进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与水腥味。
那是一个穿着破损劲装的年轻男子,正是之前曾在青鱼镇有过一面之缘的凌昊!
他此刻脸色苍白,胸前一道狰狞的爪痕深可见骨,流淌着发黑的血液,显然中了剧毒。
他手中紧紧握着他的长剑,剑身却布满了裂纹,灵光黯淡。
“救……救我……”
他看到姜暮雨,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随即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大口喘息。
姜暮雨皱了皱眉,放下手机:
“又是你?
这次惹上什么麻烦了?”
“黑……黑水渊……余孽……还有……噬教……报复……”
凌昊断断续续地说道,气息微弱。
看来,云梦泽的风波,并未完全平息。
噬教的触须,比想象中延伸得更远。
微光之下,红尘客栈,依旧迎送着各方来客。
只是不知,这次送来的,是新的麻烦,还是另一段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