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档案库深处的空气涟漪,如同一个无声的漩涡,缓慢而持续地汲取着陈年声音的尘埃。
越是靠近,那股源自概念层面的“吸力”就越是明显,并非作用于身体,而是直接牵引着意识,仿佛要将人的思绪也一并抽离、投入那片未知的沉寂。
姜暮雨抬手示意我们停下。
他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守夜人星芒,如同探针般,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片荡漾的空气。
星芒接触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抵抗,只有一种……
被吞没的感觉。
光芒如同滴入沙漠的水滴,瞬间消失无踪,连一丝反馈都没有传回。
“通道不稳定,规则排斥很强。”
姜暮雨收回手,眉头紧锁,
“强行进入,很可能迷失在概念夹缝里,或者被直接分解成‘声音’碎片。”
他环顾四周堆积如山的旧式录音载体,目光最终落在那些布满灰尘的开盘带和磁带上。
“或许……我们不需要‘进去’。”
他若有所思,
“我们可以‘搭个便车’。”
他让红宝和小幻警戒周围,然后示意我帮忙。
我们小心翼翼地搬来一台早已断电、锈迹斑斑的老式开盘录音机。
姜暮雨清理掉上面的灰尘,手指拂过那些冰冷的金属部件和氧化严重的磁带。
“这些载体,记录的不只是声音波形,还有录制时的‘时光印记’和‘情感残留’。”
他低声解释,
“那个采集者能通过缝隙汲取这些,我们或许也能利用这些残留,构筑一个临时的‘共鸣信标’,将我们的意识依附其上,顺着采集的‘流向’,感知另一端的情况。”
这是一个取巧且危险的办法。
意识离体,依附于脆弱的载体残留,顺着未知的通道进行感知,一旦载体残留耗尽或通道崩溃,意识可能无法回归。
但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姜暮雨将手按在录音机上,守夜人之力缓缓注入,并非激活机器,而是激发那些沉淀在金属和磁粉中的、早已被遗忘的“声音印记”。
我则集中精神,将自身的意识与他的力量同步,准备进行这次危险的“意识漂流”。
红宝和小幻在我们周围布下了一层隐匿和防护结界。
很快,录音机周围的空气开始微微扭曲,那些灰尘无风自动。
一股混杂着老式广播声、模糊歌声、以及某些学术讨论片段的无形“声音流”,被姜暮雨的力量引导着,汇入那片荡漾的空气缝隙。
“就是现在!”
姜暮雨低喝。
我立刻将意识沉入那股被引导的“声音流”中!
刹那间,天旋地转!
感官被彻底剥离,仿佛坠入了一条由无数破碎声波构成的、光怪陆离的隧道!
耳边(如果还有耳朵的话)是亿万种声音混合成的、足以让人疯狂的噪音洪流,但又奇异地感觉不到任何“声音”的实质,只有无尽的、混乱的“信息”在冲刷!
这就是采集者偷窃声音的通道?!
如此混乱,如此狂暴!
我紧紧依附在姜暮雨构筑的那道微弱的、由老旧录音印记形成的“信标”上,如同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顺着那股强大的“采集流向”艰难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前方的“噪音”陡然一变!
所有的混乱和喧嚣戛然而止,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彻底隔绝。
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我们“到”了。
透过信标的感知,我“看”到了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景象。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光暗色彩,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蒙的“空无”。
而在这片空无之中,悬浮着无数……笼子。
那些笼子形态各异,有的像鸟笼,有的像监牢,有的甚至是扭曲抽象的几何形态。
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更加浓郁的“沉寂”法则凝聚而成,散发着冰冷、绝望的气息。
每一个笼子里,都囚禁着一团微弱的光晕,光晕中,隐约可见某个声音的“源头”模糊影像——
一个呐喊的人形,一段哭泣的旋律,一声爆炸的余波……
它们像被困在琥珀中的昆虫,徒劳地挣扎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散发出无声的痛苦与不甘的波动。
这里,就是“声之墓园”。
不,更准确地说,是“声之囚笼”!
而在这无数囚笼的深处,我感知到了一股微弱的、却带着一丝熟悉感的波动——
那是之前通过账本和观察者传递出的求救意念!
它来自一个看起来格外残破、光芒几乎熄灭的笼子!
我们找到它了!
然而,就在我的意识试图更靠近那个囚笼时——
一股庞大、冰冷、毫无感情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猛地笼罩了整个“墓园”!
采集者?!
不,这意志比之前的采集行为更加深沉、更加古老!
它仿佛是这片沉寂法则本身的主宰!
我们的信标如同暴露在探照灯下的萤火虫,瞬间被锁定!
“退!”
姜暮雨的警示意念如同惊雷般在我意识中炸响!
几乎同时,那股冰冷意志化作一只无形的巨手,朝着我们依附的信标狠狠抓来!
它所过之处,连“沉寂”本身都在扭曲、崩解!
信标瞬间变得明灭不定,依附其上的意识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我们被发现了!
意识回归的拉扯力与那股冰冷意志的抓捕力量疯狂角力!
在意识彻底被扯回现实的前一刹那,我勉强“看”到,在那无数囚笼的最中央,灰蒙蒙的“空无”深处,似乎……睁开了一只巨大的、由绝对寂静构成的眼睛!
“砰!”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废弃档案库,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喘着气。
旁边的姜暮雨也是脸色煞白,按住录音机的手微微颤抖。那台老旧的录音机冒出一缕青烟,彻底报废了。
红宝和小幻紧张地围上来。
“怎么样?
找到了吗?”
姜暮雨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前所未有的凝重。
“找到了。
但是……”
他声音低沉,
“我们也被‘它’看到了。”
那个囚禁声音、以声音为食的沉寂主宰,已经注意到了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营救的难度,瞬间提升了无数个等级。
而便利店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