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气息吸入肺腑,刺激着神经。
黑暗的维护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我们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在逼仄的空间内回荡。
身后观测站彻底崩塌的闷响终于彻底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被巨大存在注视下的死寂。
“它……还在吗?”
周衍(复制体)的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
他指的是那个仅仅一道“目光”就抹去了“规划者”精锐小队的恐怖意志。
“不知道。”
我实话实说,努力平复呼吸,将感官提升到极限,探查着四周,
“那种存在的方式,可能早已超越了我们对‘在场’与否的理解。”
默老给的灯油罐已经彻底黯淡,最后的力量在刚才那场疯狂的赌博中消耗殆尽。
我们现在真正是赤手空拳,身处黑暗,前有未知,后有追兵——并且还可能被一个宇宙级怪物默默关注着。
血符中,姜暮雨的意念带着强烈的干扰,断断续续传来:
【……信号……极不稳定……规则余波……未散……无法……精确定位……你们……】
【……‘源初’……记录下了……部分‘归寂’规则模型……惊人……但也危险……红宝……在尝试……逆向……寻找……安全路径……】
【……坚持住……】
安全路径?
在这片刚被至高意志清洗过的区域,真的还存在“安全”吗?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停留,必须移动。
“还能走吗?”
我看向周衍(复制体)。他点点头,挣扎着靠墙站起来,虽然虚弱,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
我们沿着狭窄的通道小心翼翼地向深处走去。
通道并非人工开凿,更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留下的旧巢穴,或是地质活动形成的裂缝,后来才被第七序列的先民改造利用。
墙壁上覆盖着冰冷的凝结物,偶尔能触摸到早已失效的能量线路的残骸。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非自然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生物荧光。
通道在这里变得开阔,汇入了一个更大的地下空间。
眼前景象让我们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穹顶高耸,看不到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遍布整个空间的、巨大无比的网状结构。
这些“网”由某种柔韧的、半透明的生物纤维和闪烁着微光的金属导线交织而成,错综复杂,如同某种超越理解的神经网络,从洞穴的四壁和穹顶垂下,连接着中央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的卵形结构。
那些幽蓝色的生物荧光,正是从这些网状结构和中央的巨卵中散发出来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能量场,温和却无处不在,与我之前感受过的“星律之钥”、“规划者”科技、甚至“心灯”的力量都截然不同。
它更……原始,更生命化。
“这是……什么?”
周衍(复制体)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些微微脉动的网络,
“第七序列的地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数据库里从无记载。”
我仔细观察。那些金属导线明显是后添加的,技术与第七序列主流风格相似但更古老,像是试图将某种原生生物结构进行改造和利用。
我的目光落在洞穴边缘的一些设备上。
那是一些被菌毯和纤维部分覆盖的控制台和维生装置,风格……很像是“止步斋”里默老使用的那种古老技术!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默老……他守护的不仅仅是‘止步斋’和心灯。”
我低声道,
“他守护的,可能是这个……第七序列废墟之下,更深层的秘密。”
这个生物神经网络,这个巨大的卵,或许才是“止步斋”真正意义上的“地基”。
心灯的力量,或许有一部分就源于此,或者与此共生!
就在这时,中央那个巨大的卵形结构,突然发出了 stronger 的脉动光芒!
嗡——!
一股温和但无法抗拒的意念波温柔地扫过我们。没有语言,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探知欲。
紧接着,离我们最近的一片生物神经网络轻轻摇曳,发出柔和的蓝光。
光芒中,一些影像开始浮现、凝聚。
那不是屏幕,而是直接由光子和能量场在空中构成的全息画面!
画面中显示的,正是刚才观测站里发生的一切!从我们被无人机攻击,到周衍(复制体)超载摧毁它们,到我疯狂地反向发射信号,再到“规划者”机甲被无形抹除……所有场景事无巨细地重演着,甚至包括我们无法看到的外部视角!
这个巨大的生物神经网络……它记录了下来!
它以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监控并记录着这片区域发生的一切!
画面最后定格在那片被“归寂”后的虚无,以及我们仓皇逃入通道的背影。
然后,所有的影像消散。
那股婴儿般的探知意念再次扫来,这次带上了一丝……认可?
或者说……理解?
幽蓝的光芒闪烁,另一组影像开始浮现。
这一次,画面变得古老而模糊。显示的是第七序列还繁荣昌盛的时代,一些穿着古老研究员制服的人(他们的服饰上有默老那个派系的标志)发现了这个地下生物网络。
他们小心翼翼地研究它,与它沟通,发现它似乎与第七序列乃至更深层宇宙的“生命流”息息相关。
他们开始建立设施(包括“止步斋”),试图保护和研究它,并借助它的某种特性来稳定区域的规则,甚至……窥探遥远的深空。
观测站,或许只是这个庞大计划的冰山一角。
画面快速闪动,显示“规划者”的势力开始渗透,他们更倾向于控制和利用一切资源。两派理念冲突加剧。
最终,灾难发生(画面在这里极度混乱,只有爆炸、能量风暴和绝望的呼喊)。
第七序列化为人间地狱,地表被遗弃。
默老这一派系转入地下,誓死守护这个可能是第七序列最后“生机”的秘密,并利用它的力量维持着“止步斋”这最后的避风港,同时持续监控着外界的威胁和……深空的异动。
影像结束。
我和周衍(复制体)面面相觑,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原来,真正的出路,一直就在“止步斋”之下。
默老并非中立,他守护的,是第七序列废墟下最后的火种,一个可能与生命起源、宇宙规则流动相关的古老生物神经网络系统——“织网者”,或者说,“生命回响”本身的一部分?
它没有恶意。
它只是记录、观察、学习。
它刚才目睹了我们对抗“规划者”和那疯狂的自救行为,似乎因此将我们判定为“非威胁”。
中央的巨卵再次脉动,一道柔和的蓝色光带从网络中延伸而出,如同桥梁,缓缓铺到我们脚下,指向洞穴深处另一个方向。
它在为我们指引方向!
沿着光带望去,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被生物发光苔藓覆盖的拱门,后面似乎是一条向上的、相对完整的古老阶梯。
“它……要帮我们离开?
”周衍(复制体)难以置信。
“或许不止是离开。”
我看着那巨大的、温和脉动的卵,
“它可能也希望我们将‘规划者’和‘回响壁’的威胁带走,远离这里。”
我们没有犹豫。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踏上蓝色的光带,脚步异常平稳。
光带两侧的网络微微摇曳,散发出令人安心的能量,缓慢地滋养着我们疲惫的身体和精神,周衍(复制体)皮肤下躁动的能量纹路也渐渐平复了些许。
走到那座拱门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巨大的生物神经网络和核心的卵。
它依旧静静地在那里脉动,记录着,存在着,仿佛亘古如此。
或许,这才是第七序列真正的“源初”。
拱门之后,是蜿蜒向上的古老石阶,阶梯两侧的石壁上也覆盖着那种发出微弱蓝光的苔藓,提供了照明。
我们沿着阶梯快步上行,离那个地下生命网络越来越远,但身体中残留的那一丝温和能量提醒着我们,刚才的经历并非幻觉。
阶梯的尽头,被一块沉重的石板挡住。我用力推开一道缝隙,外面刺眼的光线和喧嚣的风声瞬间涌入。
我们走了出来。
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座极高的、断裂的塔楼中部,站在一个向外延伸的露台上。眼前豁然开朗。
我们竟然已经离开了那片最混乱的核心废墟区,来到了无尽城邦相对边缘的地带。
下方是错综复杂的下层街道和管道,远处是望不到边的废墟荒野,更远处,天际线的尽头,可以看到扭曲的能量风暴壁障——那是第七序列与其他区域的边界。
暂时安全了。
然而,还没等我们喘口气,怀中的血符再次传来姜暮雨急促到极点的意念,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不对!不对!之前的计算有误!】
【那个被‘归寂’后留下的奇点……它不是稳定的!它在移动!它在……扩张!】
【它正沿着‘规划者’舰队来的跃迁路径……反向追踪!速度……超光速!】
【它的目标……是‘规划者’的核心控制区?!
不……不止……它所过之处,规则正在被……‘覆盖’!
被‘同化’!
变成绝对的‘虚无’!】
【它……它不是武器……它是一个……‘终点’!
一个自我扩张的‘宇宙之癌’!】
【我们……所有人都低估了‘回响壁’的……‘清理’手段!】
我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凉。
我们以为的“出路”,我们以为暂时摆脱的危机,其实只是一个更大灾难的开始。
那个因我们(和规划者)而惊动的存在,它的反击并非一次性的抹除,而是释放出了一个能够自我复制、吞噬规则、逆向追踪的……绝对虚无的奇点!
它不仅会毁灭“规划者”,照这个速度,它可能会吞噬路径上的一切,最终……吞噬所有!
真正的出路在哪里?
或许,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出路。
只有必须在毁灭降临前,必须完成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