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世界开始分崩离析。
尽管普瑞塞斯的低语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撕碎,我仍能清晰地看见——无数扭曲的身影正不断从滋生的源石结晶中挣脱而出。
它们带着我熟悉的面孔。
AcE,Scout,阿米娅,霜星,爱国者,凯文……
他们眼中燃烧着异常的光彩,仿佛我是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圣杯。那些曾与我并肩作战、或是我誓要守护的身影,此刻正如潮水般向我涌来,带着令人心悸的狂热。
我狠狠打了个寒颤,心脏仿佛被恶魔的爪握住。上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还是在“梦里”。
但这里不是梦境,这里是源石的内部,是意识与能量交织的险地。
如果我在这里被它们抓住,就会被强行再次同化,被迫认同普瑞塞斯那偏执的理念,成为她加速源石覆盖这片大地的帮凶——那才是真正的、比死亡更可怕的终结。
“可别被迷惑了,你眼前这些不过是被普瑞塞斯借着你记忆扭曲后灵魂的残响。”预言家低声提醒。
“我当然知道!”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顺手捞起脚边蓄势待发的凯尔希猫猫揣进怀里,另一只手粗暴地拨开眼前那片由源石能量凝聚成的、近半米高的扭曲“草丛”,想也不想就朝着人潮涌来的反方向开始逃命。
“我们快走!”
“走?走到哪里去?”预言家像是早早预料到这一切,他凝视着我,慢吞吞问:“你拼死闯进来,就为了玩生化危机?”
——就会摆烂是吧!
我怒不可遏,刚要反驳,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撕碎了我们脚下的“地面”。
无数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要把我吞噬。
浓稠的黑色能量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带着粘稠的、几乎能闻到的腐败气息,化为数不清的“手”向上攀爬。
就在那些扭曲的造物即将扑上来的瞬间,怀中的温暖突然爆发出穿透灵魂的清啸!纯粹而坚毅的精神内核苏醒,那翡翠般的竖瞳中,沉淀下成熟的知性、磅礴的力量,以及历经无数次战斗淬炼出的意志。
与此同时,她的身影在闪灭中急速“成长”。耳朵与尾巴留了下来,四肢向外延伸,体格改变,样貌逐渐成熟。转瞬间,那种锋芒与智慧并存的惊心动魄的美凝固在光与火的交界。
“凯尔希!”
我几乎要流泪。
在判断拦阻不住疯狂逼近的源石流的瞬间,她将全部力量集中到后方的我们——而非自己身上。
能量风暴打碎了她仓促构筑的屏障,乱流席卷一切,把她整个人掀飞。那刚刚成型的身体上布满裂痕,却依然优雅而从容地划出一道弧光。
凯尔希,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只是将手凌空一划。伴随着空间的震颤,mon3tr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狰狞轮廓撕裂现实,带着决绝的意志,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壁,狠狠撞向那狂潮般的扭曲身影!
恍惚中,我看见自己正死死握着石棺中少女白皙却冰冷的手。
她向我微笑,带着淡淡的、天使般的笑容。
“我很高兴,关于未来,您找到了那个答案……博士。”
“不不不……凯尔希,事实上我……我还不确定……我需要你!别离开——”
我没能说完。
和之前无数次一样。
空气被凝固,呼吸变得滞涩。光线刺眼到几乎无法直视。
源石结晶开始扩散,直至吞噬了她整个身躯,然后碎裂,随风消散——
在那最后一刻,她似乎终于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丝令人窒息的温柔。
凯尔希再一次完成了她的诺言。
和过去千千万万次一样。
轰——!
爆炸的光吞没了一切。世界塌陷。
我坠入源石的裂隙,整片世界像被折叠的镜面疯狂扭转,声音与景象都被拉成一条不断撕裂的线。
我们跌入一片幽暗的空间。
那不是地面,也不是天空,只是——空。
无边的空。
“这……是哪里?”我咳出一口血,嗓音发抖。
“这是许多人付出生命争取到的空隙,是泰拉最后的机会。”
预言家松开手,目光在那片空洞的虚无中闪烁,“源石内部已经被普瑞塞斯同化,她拥有操纵源石的一切权限,但有人为泰拉争取到了一丝缝隙,让她丧失了一部分力量。”
“尽管如此,这片缝隙也正在被普瑞塞斯侵蚀。”
“所以?”
“这得问你。”
“……这就是你的计划?”
“不,是你自己的选择。”预言家眺望远方,轻声说:“凯尔希的消失让你害怕;记忆的苏醒让你犹豫;塔露拉的背叛让你退缩——我们都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只是知道……又有什么用?”我的声音有点颤,“我好像想起来一点了,凯尔希……她一定不是第一次为了保护我而死了。”
“这片大地上许多人为了虚无缥缈的希望、信念而战斗,但我能做的也只有让他们死得更体面一点。”预言家。
我低声笑了笑,“谁家好人一天天上赶着拯救世界啊?躺在被窝里睡个懒觉都比拯救世界划算吧。”
预言家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失望,又似是了然。
他不再理会我,默默地看着空无一物的远方发呆。那是一种我熟悉的神情。
我在罗德岛的甲板上见过它,在整合运动的帐篷里见过它,在无数漫长的孤独中也见过它。
那是几千万个自然日的孤独风化出的苍凉。
“去吧。”预言家叹了口气,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按在我胸口,猛地一推。
我瞬间失去平衡,脚下的虚空崩裂,万丈深渊如同一只张开的嘴。
落下。
落下。
落下。
承受不了的孤独。
承受不了的一望无际。
承受不了的抛弃与被抛弃。
我看见预言家的身影在上方愈来愈远,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
但——
风声盖过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