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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憎恨,会消失吗?”
少女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麦田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天真。
“还是说,无论我们再怎么努力,也不会消失?”
戴着兜帽的怪人没有回答,只是一味沉默。
他在想什么呢?
她无法知晓。无所不知的神明也将这片大地上人们的感情计算好了吗?
“我最害怕的……现在的我,好像学会憎恨了。”
没有等到回应,作为引导者诞生的少女迅速收敛了情绪,语气恢复了那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啊,是我唐突了。您一定早就知晓了,不光是我,这片大地上所有的生灵,总有一天,都会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
那夜过后,我基本每晚都能梦见以前和凯尔希在一起探索泰拉的事。睡眠质量差到极点,醒来后每时每刻都有种睁不开眼睛的冷意。
再不好好睡觉,我大概会疯掉。
但还不够糟糕。
有小报记者不知用什么方法,拍到了我们和林雨霞在大帝酒吧交谈的照片。照片本身毫无pS痕迹,但加上特定的滤镜,再配上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画面里的我们看起来活像一对正在密谋、狼狈为奸的狗男女。
“都是学新闻学学的。”
依照我对林雨霞的了解,她早就料到,却不在乎。
——于是我很自然被近卫局当作幕后黑手全城通缉了。
“我是看着林家小姐长大的,她温婉、知书达理却不谙世事,所以一定是那个兜帽怪人指使她这么做!”
“可怜的小姐,还不知道自己被坏人骗。”
但还不够糟糕。
诗怀雅虽然被勉强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但她病得很重。
矿石病。
泰拉在折磨人这件事上真的没有新花样了。
用她自己的话讲,“你们最好都让着点,这里有一个随时会爆炸的人”。
“你不怕吗?”
假装慵懒的母老虎翘着腿,坐在那张简陋的输液椅上,脸色苍白,语气却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完全看不出是个濒死之人。
“我怕。”我老实巴交道。
谁不怕死。
我躺在旁边的病床上,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我们头顶上方,为了节省源石能耗,这间黑诊所里唯一的顶灯居然是声控的。只要不持续发出足够大的声音,光线就会熄灭,将我们抛入一片突如其来的黑暗。
“那你还一脸要死要活的哭着喊着救我?”她歪着脑袋,露出虎牙。
都二十多岁了,快到罗德岛统计的泰拉平均寿命了,居然还卖萌。
“不用白不用。用了不白用。”
我含糊地应付道,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沉默。
“话说回来,那天那个问题,我很想知道你的答案。”
在声控灯一暗一亮中,诗怀雅忽而又切了一个话题。
“什么?”我下意识问。
是真的没反应过来她指什么。
其实我真心想说的是:搞什么你啊,都要死了还问这问那,就不能把握最后时光好好享受人生吗?如果你下一秒真的就要“炸开”,你生命最后的时光就是和我躺在这破诊所里说这些烂话,难道不会后悔到想从坟墓里爬出来吗?
可最终,我只是乖巧地躺在病床上,默默等待对方下文。
“‘多活一会算有救吗’?”她问我。
我心一凛。
就在这一瞬间,也许是因为我们沉默了片刻,头顶的声控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室内瞬间一片纯粹的黑。
“多活一会当然算有救。”我幽幽地说。
“哈。”诗怀雅不屑但有力的冷笑贴心替我们开了灯。
光明驱散了黑暗,也照出她脸上那副“懒得跟你争”的表情。
“换我提问了,如果你得了绝症,只剩下三个月寿命,这三个月你自己不会有任何感觉,活蹦乱跳,但三个月一到你就会‘嘎叽’一下应声完蛋,你是希望有人告诉你,还是毫无知觉度过这三个月?”我几乎一字一顿。
“什么鬼问题。”诗怀雅立即扯着嗓子抱怨,下一秒答案却脱口而出:“当然是赶紧告诉我啊!”
她说完就诡异的停顿了一下,沉默了几秒后突地在重新陷入黑暗的病房中嚷道:“你呢个人好奸狡,我唔同你讲嘢!”
“啧啧,我这只是在严谨的举例论证。”我翻了个白眼,索性拉闸闭上眼睛。
时间不断流逝,周围脚步声渐渐稀疏,连带隔着墙壁传来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也不再响起。到最后连飙车党们偶尔飞驰而过的马达声都彻底消失,四周彻底一片寂静。
长夜漫漫,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根据相对论,此刻我越是什么都不想,就越是什么都能想。没过一会我的脑子里就塞下了整个宇宙,从宇宙大爆炸到前文明灭绝,它把所有能装的东西都装好了,塞得满满当当严丝合缝,唯独没留余地给我可怜的睡意。
还好诗怀雅似乎也没睡。
“怪你,是你害本小姐失眠。”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做什么了我?”
“因为和你睡一起,我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做梦,梦的都是你的事。”诗怀雅。
“什么鬼!你不要乱讲话凭空污人清白!”我恨。
“啧,你清不清白你自己心里有数!”
这妮子居然吧唧嘴,我更不服气了,“我怎么不清白了?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那我就说了,先说好,你不可以把我当作神经病,或是源石结晶影响到大脑什么的,本小姐清醒的很!”
“快说吧你。”我充分表现出一个好听者的本色,但也在心底默默吐槽:都不用源石结晶占领你大脑高地,你的理智基地早就爆炸了。
——于是这妞又丢给我一个炸弹。
“我做梦看见了未来。”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