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夜王府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唯有西北角的制药房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琉璃灯，暖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在庭院的青砖地上投下一方模糊的影子。晚风拂过，带着秋夜的微凉，卷起几片落叶，却丝毫未扰制药房内的静谧。
顾云裳穿着一身月白色素裙，外罩一件浅灰色薄衫，乌发松松地挽成一个圆髻，仅用一根桃木簪固定。她正站在石臼前，握着一根檀木药杵，一下一下沉稳地捣着里面的黄芪与当归。石臼与药杵碰撞，发出规律的“咚咚”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经历了天牢的阴冷与折辱，她愈发明白身子康健的重要性。不仅是自己，府中下人跟着她也受了不少牵连，便想着多制些强身健体、补气养血的丹药，既可以调理自己亏空的身子，也能分给府中众人。
制药房内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药罐，瓷瓶上贴着泛黄的标签，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清苦香气，却并不刺鼻，反而带着一股安神的意味。顾云裳微微垂着眼，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认真，额角沁出的细汗顺着脸颊滑落，她也只是抬手随意地拭去，丝毫没有察觉窗外的夜色已越来越浓。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她的发顶和肩头，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将她的身影衬得愈发温婉。药杵捣在草药上，细碎的药末渐渐扬起，混在暖黄的灯光里，像极了细碎的星子。
萧夜白处理完王府的最后一批事务，又去账房核对了本月的用度，路过制药房时，看到那盏亮着的灯，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今日在朝堂上应对了一众老臣的诘问，又处理了三皇子余党的后续事宜，本已疲惫不堪，可看到那盏灯，心头却莫名泛起一丝暖意。
他放轻脚步，缓缓推开虚掩的木门，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顾云裳忙碌的身影上。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发丝偶尔垂落，遮住眉眼，她便抬手随意地拨到耳后，指尖划过耳畔的肌肤，动作自然而随性。草药的清苦香气与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混合在一起，竟有种格外安心的味道，让他连日来紧绷的神经都松弛了几分。
萧夜白靠在门框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他见过她在公堂之上据理力争的模样，见过她在天牢之中坚韧不屈的模样，却从未见过这般柔和温婉的她。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嘴角微微抿着，带着一丝专注的认真，竟让他看得有些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顾云裳终于捣好了草药，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转身准备去架子上取筛子，却没注意到门口的人，脚下一个踉跄，猛地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唔！”她低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扶住了腰。掌心传来的温度滚烫而坚实，带着一股熟悉的墨香，让她瞬间僵住了身子。
“小心。”萧夜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沙哑，还有一丝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
顾云裳缓缓抬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檀香混合的味道，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还有他胸腔平稳的心跳。脸颊瞬间像是被火烧一般，滚烫得厉害，连耳根都红透了。
“王……王爷……”她连忙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有些结巴，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萧夜白看着她窘迫的模样，耳尖也悄悄泛红，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他收回手，指了指桌上的草药，语气尽量显得自然：“这么晚了，还在制药？太医不是嘱咐过你，身子还没好透，不宜太过操劳。”
“想着制些丹药，也好调理身子。”顾云裳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府里的下人也跟着受了苦，正好给他们也备些。”
“夜深露重，仔细着凉。”萧夜白走到桌边，拿起一旁搭在椅背上的杏色披风，上前一步，轻轻披在她肩上，又细心地为她系好领口的系带。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颈侧，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两人都微微一顿，随即又迅速分开。
“本王让厨房给你炖了姜汤，待会儿记得让丫鬟端来喝了，驱驱寒。”萧夜白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顾云裳攥着披风的一角，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体温，心头暖暖的，像揣了一个小小的暖炉。她缓缓抬眸，看向他，眼底带着一丝感激，轻声道：“多谢王爷。”
“无妨。”萧夜白笑了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药杵上，又看了看桌上堆着的草药，“需要帮忙吗？本王虽不懂制药，却也能打打下手。”
“不用了，王爷忙了一天，早些去歇息吧。”顾云裳连忙摇头，生怕他真的留下帮忙，自己这滚烫的脸颊怕是怎么也藏不住了，“这些活儿我一个人能行，不麻烦王爷。”
萧夜白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搬了一张椅子坐在了一旁的角落，拿起桌上一本翻旧了的药书，慢悠悠地翻看起来。只是他的目光却时不时越过书页，落在顾云裳忙碌的身影上，眼底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制药房里只剩下药杵的轻响与书页翻动的声音，还有偶尔传来的晚风拂过窗纸的轻响。明明是简单的相伴，却透着一股别样的温馨，像一壶温热的清茶，暖了人心。
顾云裳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指尖的动作也变得有些僵硬，却也没有再赶他走。她偷偷抬眸看了一眼角落的身影，见他正专注地看着书，心头的窘迫渐渐散去，嘴角却忍不住扬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灯光依旧昏黄，月光依旧温柔，草药的香气在房内弥漫，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在其中，静谧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