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缉毒支队审讯楼弥漫着消毒水与烟草混合的怪味。陈宇站在监控室的玻璃窗前，看着审讯室里那个低着头的毒贩，指关节因为用力捏着保温杯而泛白。杯里的浓茶已经凉透，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梧桐山的硝烟刚刚散尽，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监控屏幕上显示的是三号审讯室，里面坐着的是昨晚从矿洞里抓获的毒贩头目之一，外号“老鼠”。这家伙三十多岁，精瘦的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刀疤，此刻正缩在审讯椅里，眼神躲闪地盯着地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面的裂缝。
“陈队，已经审了两个小时了，这小子油盐不进。”年轻警员小李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疲惫，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个‘运货的’，什么都不知道。”
陈宇没说话，只是按下了通话键。审讯室里的扩音器传出他低沉的声音：“老鼠，知道外面是什么天气吗？”
老鼠猛地抬头，警惕地看向摄像头。审讯室里没有窗户，白炽灯的光线惨白地打在他脸上，让那道刀疤显得更加狰狞。
“天亮了。”陈宇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梧桐山的雨停了，我们在矿洞里搜出了三百公斤冰毒，还有五把制式武器。你觉得这些东西够判你几次死刑？”
老鼠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依旧嘴硬：“警官，我真不知道那是毒品，他们说只是普通货物……”
“普通货物需要RpG掩护？”陈宇冷笑一声，切换到另一个监控画面，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昨晚矿洞交火的现场照片——被炸烂的树干、散落的弹壳、还有毒贩尸体旁的炸药包，“我们在你的背包里找到了这个。”
一张照片被推到老鼠面前，那是个黑色的记事本，上面用暗号记录着密密麻麻的交易信息。陈宇看着监控里老鼠瞬间煞白的脸，继续说道：“这些数字对应的是毒品数量，字母是交易地点。我们的技术队已经破译了大部分，需要我一条条念给你听吗？”
老鼠的手指开始发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记事本意味着什么，那是他跟着蝎子王混饭吃的“账本”，也是能把他直接送上刑场的铁证。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陈宇的声音放缓了些，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你的同伙‘秃鹫’已经交代了，他说这批货是从缅甸经由边境的‘黑风口’运进来的，负责接头的是个外号叫‘眼镜蛇’的女人。你要是现在说，还能算自首；等我们把证据链全补齐了，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是审讯的常用技巧——虚实结合。秃鹫确实在审，但还没交代关键信息，“眼镜蛇”更是陈宇根据线人情报编出来的名字。但老鼠不知道这些，他脸上的犹豫越来越明显，手指抠得椅面“咯吱”作响。
监控室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小李紧张地攥着拳头，连呼吸都放轻了。陈宇端起凉透的浓茶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胃里，让他想起三年前牺牲的战友——当时也是这样的审讯室，也是这样的僵持，最后却因为证据不足，让主犯逃脱了法律的制裁。
“我……”老鼠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只负责从矿洞把货运到山下的接应点，其他的……我不知道。”
“不够。”陈宇立刻打断他，“谁雇佣你的？接头暗号是什么？接应点的具体位置在哪里？这些你都知道，别逼我把你的家人请过来。”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老鼠的心理防线。他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别碰我家人！我说！我什么都说！”
陈宇对着麦克风点了点头：“说清楚，从你接货开始讲。”
老鼠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声音带着颤抖开始叙述：“是蝎子王找的我，他说这批货走完给我五十万。三天前在边境的废弃砖窑接的货，接头暗号是‘今天天气好’对‘适合钓鱼’。货用防水布包着，装在六个黑色行李箱里，我们走山路翻过来的，晚上走，白天躲在山洞里……”
随着老鼠的供述，一个清晰的运输链条逐渐浮出水面。陈宇示意小李赶紧记录，自己则盯着监控屏幕，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老鼠提到的“黑风口”是边境有名的三不管地带，地势险要，常年有武装分子盘踞，之前几次清剿都因为地形复杂而收效甚微。
“蝎子王上面还有人吗？”陈宇追问。
老鼠犹豫了一下，眼神闪烁：“我不知道具体是谁，只听说上面有个‘老板’，所有的货都要经过他点头。蝎子王只是负责境内运输的，他说自己也只见过‘老板’两次，还是隔着帘子说话。”
“什么样的声音？有没有什么特征？”
“是个男人，声音很低沉，好像故意变了声。听蝎子王说，‘老板’在东南亚那边很有势力，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连当地的政府军都要给他面子。”老鼠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恐惧，“我们都不敢提他，蝎子王说谁要是泄露了‘老板’的信息，全家都得死。”
陈宇皱起眉头。这种层层分级、单线联系的组织结构是贩毒集团的典型模式，顶层头目往往隐藏极深，很难抓到直接证据。他看了眼手表，已经早上七点半了，其他审讯室的情况也陆续传来——大部分小喽啰还在硬撑，但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已经开始交代外围信息。
“把老鼠带下去，换个人审。”陈宇对小李说，“重点问他运输路线上的接应点和联络方式，把每个细节都问清楚。”
走出监控室，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警员们抱着文件匆匆走过，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熬夜的疲惫，却眼神坚定。墙上的电子钟显示七点三十五分，外面的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缉毒先锋岗”的锦旗上，金色的丝线闪闪发亮。
陈宇推开二号审讯室的门，一股浓烈的汗味扑面而来。里面坐着的是昨晚在排水沟抓获的毒贩，名叫张强，二十多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已经是个有多次贩毒前科的“老手”。此刻他正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看起来比老鼠紧张得多。
负责审讯的老周见陈宇进来，低声说：“这小子心理素质差，刚才提到他老家的父母就哭了，应该有突破的可能。”
陈宇点点头，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张强对面，把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喝点水吧，慢慢说。”
张强抬起头，眼睛通红，嘴唇哆嗦着：“警官，我真不是主谋，我就是……就是一时糊涂。”
“我知道你不是主谋。”陈宇的声音很温和，“但你得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加入这个团伙的？谁带你进来的？”
张强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混着脸上的泥渍流成了两道黑痕：“是我表哥拉我进来的，他说跟着蝎子王能赚大钱，我……我就是想给我爸妈治病才……”
“你爸妈知道你干这个吗？”陈宇轻声问。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张强心上，他猛地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我干这个，肯定会气死的！我爸妈都是农民，一辈子老实巴交，我……我不是人……”
陈宇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发泄情绪。审讯不仅是较量，更是心理的疏导，对于这种还有良知的年轻人，情感突破往往比强硬施压更有效。
等张强情绪稍微平复些，陈宇才继续说：“我看过你的档案，你之前因为贩毒被判了两年，出来才半年又重操旧业。你有没有想过，再这样下去，你这辈子就真的毁了？”
张强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我出来后找不到工作，我妈又得了尿毒症，每个月透析要花很多钱……我表哥说这次干完这票能给我十万，我……”
“十万块买你一辈子的自由，值得吗？”陈宇看着他的眼睛，“你还年轻，只要现在坦白，配合我们办案，法庭会考虑你的立功表现。你想想，是在监狱里过一辈子，还是争取宽大处理，出来后好好照顾你爸妈，哪个更重要？”
张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挣扎：“我……我真的能宽大处理吗？我知道的不多，我只负责开车……”
“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有价值，我们会给你出具立功证明。”陈宇肯定地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从你接到任务开始讲。”
张强深吸一口气，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三天前，我表哥让我去边境接一批货，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他给了我一部加密手机，说有人会通过手机给我发路线。一路上每到一个接应点，都会有人换车，我只负责从梧桐山脚下把货运到市区的仓库……”
随着他的叙述，更多运输环节的细节被揭开。陈宇认真地听着，时不时打断他追问细节：“接应点的人长什么样？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加密手机是什么型号？有没有备份的联系人？”
张强努力回忆着，把自己知道的细节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在第三个接应点换车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戴眼镜的女人，三十多岁，说话声音很轻，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她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仓库的地址，还说‘货不到位，谁都别想活’……”
“戴眼镜的女人？”陈宇心里一动，这和老鼠提到的“眼镜蛇”似乎能对上，“她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疤痕、纹身之类的？”
“好像……好像左手手腕上有个蛇形的纹身，很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张强努力回忆着，“她穿一件黑色的风衣，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行李箱，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陈宇示意老周把这些细节记下来，心里却越来越凝重。这个戴眼镜的女人很可能就是运输链条中的关键人物，连接着边境和内地的贩毒网络。如果能抓到她，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更上层的头目。
“仓库的地址在哪里？”陈宇追问。
“在郊区的废弃工厂，具体位置我记不清了，纸条被我藏在面包车里的脚垫下面……”张强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还知道他们每个月的初五晚上会在码头交易，用红色的集装箱做标记……”
审讯一直持续到中午。陈宇走出审讯室时，双腿已经有些发麻。走廊里飘来盒饭的香味，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老周递给他一份盒饭，笑着说：“这小子交代的信息很有用，技术队已经根据他说的找到那辆面包车了，正在搜查物证。”
陈宇接过盒饭，却没什么胃口。他靠在走廊的窗户上，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审讯的细节。老鼠提到的“老板”，张强说的戴眼镜的女人，还有那些散落的运输路线和交易信息，一个个碎片逐渐拼凑出一个庞大的贩毒网络轮廓。
“陈队，技术队有新发现！”一个年轻警员拿着平板电脑跑过来，脸上带着兴奋，“他们在面包车里找到了那个加密手机，恢复了里面的部分数据，发现了一个隐藏的聊天群，里面有十几个人，聊天记录全是暗号，但定位显示他们分布在好几个省！”
陈宇接过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全是“货物已发出”“接头顺利”“五号收货”之类的短句，看起来普通，却透着诡异。技术人员标注出了几个高频出现的名字：“眼镜蛇”“老鹰”“渔夫”，很可能都是贩毒网络中的关键人物。
“定位准确吗？”陈宇问。
“大部分定位都是边境城市，只有‘渔夫’的定位显示在本市。”技术警员指着屏幕上的红点，“就在市中心的商贸大厦附近。”
陈宇的眼睛亮了起来。本市竟然还有一个隐藏的关键人物，这是之前没预料到的。他立刻对老周说：“马上派人去商贸大厦附近排查，重点找和‘渔夫’特征相符的人，注意隐蔽，不要打草惊蛇。”
老周应声而去，走廊里又恢复了忙碌。陈宇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聊天记录，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的交易信息都提到了“新货”，而老鼠和张强在审讯中都提到过，这次运输的毒品和以往不同，纯度更高，包装也更隐蔽。
“这可能是一种新型合成毒品。”陈宇喃喃自语。他想起线人之前提供的情报，说境外贩毒集团正在研发一种代号“蓝冰”的新型毒品，毒性更强，成瘾更快，而且很难被检测出来。如果这次查获的真是“蓝冰”，那意味着贩毒集团已经开始大规模向境内渗透了。
下午两点，各审讯室的情况陆续汇总到陈宇的办公室。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审讯，大部分毒贩都已交代，虽然每个人知道的信息有限，但拼凑起来已经能勾勒出贩毒集团的基本架构：以境外的“老板”为核心，下设运输、销售、联络等多个分支，分工明确，组织严密。
陈宇在白板上画着关系图，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已知的人物和节点。“老板”位于最顶端，下面是几个核心头目，分别负责边境运输、境内分销和资金周转。“眼镜蛇”属于边境运输分支，而“渔夫”很可能是本市的分销头目。
“还有很多缺口。”陈宇盯着白板，眉头紧锁，“资金流向不明确，销售网络只摸到了皮毛，最重要的是‘老板’的真实身份还是个谜。”
老周走进来，递给他一份报告：“这是法医初步的鉴定结果，这次查获的确实是新型合成毒品，纯度高达95%，比普通冰毒的危害性大得多。另外，我们在毒贩的手机里发现了一张照片，背景是东南亚的某个港口，技术队正在比对排查。”
陈宇接过照片，上面是几个模糊的人影站在一艘货轮前，背景里能看到港口的吊桥和集装箱。虽然人脸看不清，但货轮上的编号隐约可见——“SEA-0715”。
“查这艘船的信息。”陈宇立刻说，“看看它的航行路线和停靠港口，说不定能找到‘老板’的线索。”
就在这时，小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陈队，有重大发现！我们在商贸大厦附近抓到了‘渔夫’，在他的住处搜出了大量的交易记录和一个账本，里面记录了近半年来的毒品销售情况，涉及本市十几个娱乐场所！”
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陈宇立刻起身：“带我去看看！”
“渔夫”的住处位于商贸大厦附近的一个高档小区，装修豪华，与他“普通商人”的身份极不相称。警员们正在仔细搜查，取证袋里装着从各处搜出的物证：加密手机、银行卡、还有几包伪装成咖啡的毒品。
在书房的保险柜里，技术人员找到了那个关键的账本。翻开账本，里面用暗号记录着详细的交易信息，每个娱乐场所都有对应的代号，后面标注着交易数量和金额。陈宇快速翻看着，越看心越沉——账本上记录的交易量惊人，涉及的场所遍布全市，甚至包括一些看似正规的酒吧和KtV。
“这只是本市的分销网络。”陈宇合上账本，语气凝重，“如果每个城市都有这样的‘渔夫’，那整个贩毒网络的规模难以想象。”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心里清楚地知道，梧桐山的胜利只是开始。他们打掉的只是贩毒网络的一个运输节点，真正的核心还隐藏在暗处，像一张巨大的网，悄无声息地蔓延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通知各部门开会。”陈宇转身对老周说，“整理所有审讯记录和物证，我们要重新制定侦查方案。不仅要查清本市的销售网络，还要顺着‘眼镜蛇’和‘老板’的线索查下去，一定要把这个贩毒集团连根拔起！”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将陈宇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看着白板上那张越来越清晰的关系图，眼神坚定。审讯室里的较量暂时告一段落，但与贩毒集团的战争才刚刚进入白热化阶段。他知道前路必定充满艰险，但只要能守护这座城市的安宁，再难也要走下去。
窗外的天空渐渐被暮色笼罩，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陈宇拿起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女儿稚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念念给你留了草莓糖。”
“快了，爸爸很快就回家。”陈宇的声音温柔下来，眼底的疲惫被暖意取代，“念念要乖乖听话，等爸爸抓到坏人就回去陪你。”
挂了电话，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会议室。灯光下，他的脚步坚定而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通往正义的道路上。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总有人要负重前行，而他，就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