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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大牛腿,油腻的肉香尚在唇齿间萦绕,我缓缓起身,靴底碾过碎石与焦土混合的地面,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小兰身上——她正低垂着眼帘,用一块素净的棉布缓缓擦拭那支乌黑发亮的98K,动作轻柔得如同抚琴。金属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棉布拂过之处,留下一道道水痕般的光泽,仿佛在唤醒一头沉睡的猛兽。她的指尖纤细却有力,指节因常年握枪而略显泛白,神情专注,眉宇间透着一股与这宫廷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

我心头一动,脑中闪过三公主那双燃烧着野心与不甘的眼眸,还有她悄然集结的私兵、暗中联络的边军将领……造反的阴云,早已如乌云压城,只待一声惊雷。我猛地抓起腰间的对讲机,金属外壳冰凉刺手,按下通话键时,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如雪、如雪,听到请回答!”

电流杂音“滋啦”作响,片刻后,那头传来如雪懒洋洋又带着几分调侃的声音:“干嘛啊姐夫,吃饭呢,刚夹了块红烧肉——”

“哦,”我语气沉稳,目光扫过空旷的校场,“现在城中射术好的百夫长有多少?都给我叫来,我有用。”

“姐夫啊,”如雪叹了口气,语气忽然认真了几分,“你当百夫长是大白菜啊?上次雪狼骑带走不少,补不上来啊!真不能再给你了,不然军队体系会断层,基层指挥一塌糊涂,到时候别说我没提醒你。”

我沉默片刻,风从校场尽头卷起一片枯叶,打着旋儿掠过脚边。她说得对,百夫长是军中脊梁,不是随意调配的棋子。我缓缓点头,像是对自己说:“那就把射术好的士兵叫过来,我只挑几个人,不会都要的。”

“那行吧,”如雪语气松动,“我这就通知下去,姐夫,别搞太大动静啊。”

对讲机“滴”地一声关闭,我将它扔给一旁的传令小太监,金属外壳与皮带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我起身,从刚才那条画下的白线开始,一步、一步,踏着沉稳的节奏,走了整整一百大步。每一步都像在丈量命运的距离,靴底在地面上留下浅浅的印痕,如同刻下无声的誓言。

当我停下时,眼前视野已几乎被远处的旗杆与宫墙遮挡,靶子上的那把佩刀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银点,在阳光下微微反光,如同将熄未熄的星火。

我伸出手,掌心朝上,声音低沉却清晰:“小兰。”

“在。”她应声而动,动作如行云流水,将那支98K稳稳递入我手中。枪身微凉,金属的质感沉实压手,枪托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我拉栓上膛,“咔嚓”一声清脆利落,抬枪、瞄准、屏息——风向微偏,空气中有火药与枯草混合的焦味。我指尖轻扣扳机,“砰!”一声枪响划破午后的宁静,子弹破空而出,带着灼热的气流,直贯百步之外。

“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校场回荡,靶子上的佩刀被精准击中,刀身剧烈震颤,发出嗡嗡余音,刀穗在晚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向世人宣告这一击的精准。

身后的太监宫女们顿时沸腾,纷纷跪地高呼:“仙君威武!仙君神射!”声音此起彼伏,带着敬畏与狂热,在城墙间激起层层回音。

我缓缓放下枪,将98K递还给小兰,枪管尚带余温。我看着她,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也来试试吧。”

小兰接过那支沉甸甸的98K,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金属冷光,像一条蛰伏的蛇。她指尖微颤,却强自镇定地将枪稳稳架在那小太监的肩头——那孩子脸色惨白,牙关紧咬,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身子微微发抖,他那身褪色的靛蓝宫袍在风中轻轻鼓动,肩头已被枪托压出一道深痕。

“砰——!”

一声爆响撕裂长空,火药轰然炸开,浓白的硝烟腾起,如雾似瘴,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向四周扩散。

我举着黄铜包边的望远镜,镜片微微震颤,只见城墙砖石上炸起一蓬灰白粉末,水泥碎屑如星子般四溅,在阳光下闪出短暂而刺目的光。“偏左5!”我高声报出偏差,声音在空旷的城头回荡。

小兰咬住下唇,唇色几乎褪尽,只余一抹倔强的苍白。

她迅速拉动枪栓,金属摩擦声清脆而急促,像心跳的节拍器。上膛,瞄准,再击发——“砰!”又是一声巨响,火舌喷吐,硝烟缭绕。我调整望远镜焦距,皱眉道:“小多了,这次偏右3。”随即把望远镜抛给旁边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太监,他手忙脚乱接住,指尖发抖,却强撑着站直身子。“你给她报射点,每发都给我喊清楚。”我语气不容置疑,旋即转身,慵懒地躺回那张雕花紫檀木躺椅,藤条吱呀轻响。

一名宫女立刻俯身跪坐于地,将柔软如云絮的大腿垫在我颈下,丝缎裙裾滑落,露出纤细的脚踝。她指尖轻柔地为我揉按太阳穴,指腹带着淡淡的茉莉香粉味,与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形成奇异的交融。

城头风势渐起,吹动小兰额前碎发,她却纹丝不动,眼神死死锁住远处的靶心。

再次拉栓,上弹,扣动扳机——“砰!”“5环左!”“砰!”“7环右!”“砰!”“6环上!”枪声如雷,接连不断,子弹在靶场上空划出尖锐的呼啸,像是愤怒的蜂群掠过天际。靶子上的草靶被撕开一道道口子,稻草纷飞,尘土飞扬,弹着点在靶面上跳跃如醉酒的舞者,毫无章法。阳光斜照,子弹擦过铁质靶框,溅起一串串橙红火花,像夏夜骤然绽放的萤火,转瞬即灭。

我缓缓睁开眼,望见她紧绷的肩线与微微起伏的胸膛,轻声道:“小兰,不要急着激发,平稳心态,控制呼吸,慢慢来。”声音不高,却如清泉滴落石上,穿透枪声的余震。她微微一怔,闭眼深吸一口气,鼻翼轻动,再睁眼时,眸中那团焦躁的火苗已悄然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的湖水。

就在此时,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队弓箭手陆续跑来,皮靴踏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们身披暗褐色皮甲,肩挂弓囊,箭羽在风中微微颤动,像一群待命的鹰。我缓缓起身,衣袍拂过躺椅,走向城垛,目光扫过这群新到的小兵,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你们先看看我的女官是如何操作的。觉得自己看懂了的,就去找她领五发子弹,上去试试。”我顿了顿,嘴角微扬,“击中八环者,留下。若能射中靶上佩刀,或城头那些悬挂的头盔——”我抬手一指,远处木架上挂着几顶锈迹斑斑的铁盔,在风中轻轻晃荡,“不光留下,还赏一百金元。规矩,你们自己往后传。”

我说完,便缓缓躺回那张雕工古朴的紫檀木躺椅之上,椅背垫着猩红织锦软垫,我懒懒地靠下,目光却如鹰隼般锁定远处的箭靶。就在我身侧,一列身着玄铁轻甲的弓箭手迅速围拢至小兰身后,甲片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像是一阵冷雨敲打铜钟。

他们个个面色凝重,目光灼灼地盯着小兰手中那支通体漆黑、泛着冷银光泽的98K,仿佛那不是武器,而是来自幽冥的诅咒之物。无形的压力如铅云压顶,沉沉压在小兰肩头。

她站得笔直,指尖微微发白,紧紧攥着枪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色。远处,风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当——”,如钟鸣裂空,划破了凝滞的寂静。那声音清越而遥远,像是从天边坠下的星火,撞在铁器之上,激起一圈无形的涟漪。

“恭喜兰女官击中佩刀!”拿着黄铜望远镜的小太监尖声高呼,声音在空旷的校场上回荡,像是一道赦令,瞬间撕开了压抑的氛围。

小兰终于缓缓站直身子,肩头微微颤抖,她抬起左手,轻轻揉了揉右肩——那被后坐力震得发麻、隐隐作痛的地方,仿佛有铁锤在骨缝里敲打。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动,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额角沁出的细汗泛着微光,一滴滑落至鬓边,被风一吹,凉得刺骨。

就在这时,一名弓箭手冷哼一声,大步跨出,玄色战靴重重踏在线前,激起一层薄尘。他满脸不服,眉宇间燃着怒火,一把抄起长弓,弓弦拉至满月,臂上青筋暴起如老藤盘绕,羽箭破空而出——然而,那支白羽箭只飞出百余步,便力竭下坠,如断翅之鸟,扑通一声栽进干枯的野草丛中,溅起几缕尘烟。

“哈哈哈!”身后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带着讥讽与轻蔑。“你是不是傻?这起码有二百大步!普通士兵的弓箭能射一百五十步已是极限,你拿这破弓,也敢跟仙器比远?”一名年长的弓手拍着大腿嘲笑,声音粗哑,像砂纸磨过铁板。其余人纷纷附和,笑声如潮水般涌来,那射失者涨红了脸,低头退下,背影显得格外狼狈。

我缓缓起身,衣袖拂过躺椅扶手,发出细微的丝绸摩擦声。秋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我踱步至小兰身侧,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的心跳上。一名宫女低眉顺眼地捧着托盘快步上前,盘中是一张百元金元币,上面印着“仙君赐赏”四字。我取过一百金元,轻轻放入小兰手中。那金元尚带体温,沉甸甸的,像是一份认可的重量。

“这是赏你的。”我声音不高,却清晰如刀,割开喧嚣,“你开始给他们发放子弹吧。”

小兰双手捧金,随即半跪于地,她低首垂目,发丝垂落肩头,声音清亮而坚定:“谢仙君赏赐。”那声音不卑不亢,像是一支蓄势待发的箭。

她缓缓站起,肩头的痛楚似乎已被她强行压下。她扛起那支98K,枪管在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像是一条沉睡的黑龙苏醒。她转身面向那群弓箭手,目光如电,扫过一张张或惊或惧或不服的脸。风掀起她的衣角,猎猎作响,身影被拉得修长而孤傲,

“你们谁先来?”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如惊雷滚过校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刚刚失手的弓箭手面色涨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咬了咬牙,猛地跨出一步,靴底在沙地上划出一道深痕,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先来!”声音沙哑,却竭力撑起几分硬气。

小兰默然上前,将那支沉甸甸的98K递到他手中,金属冰凉,枪管还残留着前次射击后的余温。她又从腰间那个磨得发亮的小挎包里掏出五发子弹,铜壳泛着暗红的光,像凝固的血滴,轻轻放入他颤抖的掌心。“祝你好运。”她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却像一根细针,刺进他紧绷的神经。

他深吸一口气,脑中努力回放着刚才小兰射击的动作——拉栓、上弹、瞄准……动作生涩地模仿着,手指有些发僵。他一把拽过身旁瑟缩的小太监,想把枪架在他肩上稳住,动作粗暴得让那孩子一个趔趄。就在这时——“砰!”一脚猛踹正中他屁股,力道之大让他踉跄几步,差点扑倒在沙地上。

“你是个娘们吗?还要架枪?”我的声音如惊雷炸开,冷峻而讥诮,像一把淬了寒霜的刀,“打仗的时候,我是不是还要给你配个太监啊?”话音未落,四周已爆发出哄堂大笑,笑声中夹杂着拍腿跺脚的节奏,像是看一场久违的闹剧。风卷起我的衣角,猎猎作响,我大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那支98K,枪身在我掌中稳如磐石。

“你们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我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的喧哗。话落,我身形一沉,先以立姿举枪,枪托抵肩,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百步外悬挂的佩刀——那刀被风轻轻吹动,刀穗微晃,在斜阳下泛着冷冽的银光。“砰!” 第一枪撕裂空气,刀身猛地一震,火花迸溅,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校场回荡,久久不散。

接着是跪姿,膝盖压进沙土,枪管微抬,瞄准、屏息——“砰!” 子弹精准命中刀柄末端,那刀猛地一偏,几乎要从绳索上挣脱。第三枪,我伏地而卧,沙粒硌着胸口,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我却如石像般静止。“砰!” 枪响刹那,刀身剧烈震颤,终于“当啷”一声断裂坠地,断口齐整,如被天罚斩落。

三枪毕,我缓缓起身,枪口轻烟袅袅,在风中扭曲成蛇形,缓缓升腾。我将枪随手一抛,枪托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弧,稳稳落入那弓箭手怀中。他接得仓促,差点没抱住,脸上红白交错,羞愤与震惊交织。

他咬牙站到射击线前,手指颤抖地拉开枪栓,“咔嚓”一声清脆响动,在寂静的校场显得格外刺耳。五发子弹逐一压入弹仓,动作笨拙却认真。他举枪瞄准,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砰!” 枪口猛然喷出一团火光,硝烟腾起,后坐力如蛮牛撞肩,他整个人猛地后退一步,枪口高高扬起,像被惊吓的孩童。

“脱靶!不知道打哪里去了——”那小太监躲在旗杆后探头喊道,声音尖细,带着幸灾乐祸的颤音。人群再度爆发出哄笑,笑声如浪,一波波拍打着他摇摇欲坠的尊严。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重新站定,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努力稳住身形。我缓步上前,靴底碾过沙砾,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伸手按住他持枪的手臂:“枪托顶紧了,别怕它,它不是在伤你,是在借你的力。”另一只手扶正他歪斜的肩:“腿站直,腰撑住,你不是在开枪,是在与大地对话。”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铁锤敲打生铁,一下一下,锻打出战士的骨架。

我退后半步,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拔高,如战鼓擂动:“听好了!谁要是连对面的城墙都打不中——”我抬手一指那巍峨的青灰城墙,上面的砖缝里甚至长出了枯黄的野草,“——就给我直接滚蛋!别浪费我的子弹,更别玷污这身军装!”

“砰——”第二枪响了,枪口喷出一簇短促的火光,如流星划破渐暗的天幕,随即被风卷走。烟尘腾起,灰白的粉末在斜照的余晖中飘浮,像一场微型的雪。“没上靶,偏左六。”报靶声从远处的城头传来,冷硬如铁。

“砰——”第三枪紧随而至,子弹擦过靶纸,撕开一道斜斜的裂口。“5环左。”声音依旧平静,却让那名弓箭手的肩膀微微塌了下去。他握枪的手指节发白,指腹上布满老茧与细小的裂口,那是日复一日拉弓握枪留下的印记。

“砰——”第四枪响起时,风忽然停了,仿佛天地也屏住了呼吸。子弹嵌入靶心上方,木屑飞溅,红漆剥落,露出底下灰白的靶心木。“7环上。”报靶声刚落,第五枪却迟迟未发。三十秒如半个时辰般漫长,弓箭手站在原地,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死死盯着靶心,仿佛要用意志将那圆心烧出一个洞。

“再不击发,敌人的刀都能落到你脖子上了!”我厉声吼道,声音如鞭子抽在寂静的空气里,“砰——!”第五枪终于射出,枪声略显仓促,子弹重重钉入靶面,“7环下。”尘土轻扬,像一声无奈的叹息。弓箭手缓缓放下98K,低着头,将枪递还给小兰。他嘴唇微动,喃喃道:“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卷走,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悲怆。

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肩胛骨坚硬如铁,却在掌下微微一颤。我从食盒中取出一包用油纸包好的桂花糕,轻轻放入他手中。糕点温热,散发着蜂蜜与糯米的甜香,与他掌心的粗粝形成奇异的对比。“不要沮丧,以后还有机会。”我说。他怔了怔,忽然半跪于地,铠甲与碎石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谢仙君赏赐。”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仿佛这盒糕点不是凡物,而是某种神圣的许诺。他缓缓起身,背影在阳光下拉得细长,像一柄折断却不愿倒下的剑,默默退入人群。

弓箭手们已自发排成整齐的队列,铠甲在余晖中泛着冷铁般的青灰色光泽。他们不再喧哗,不再嬉笑,一双双眼睛紧盯着前方的靶场,目光如钉。有人低声复盘:“偏左,是击发时肘部下沉了。”“风向变了,刚才那阵东风,得压半寸。”他们的脸上写满凝重,仿佛终于明白,这看似简单的射击,实则是生死一线的较量。

整整一个下午,枪声如雷,此起彼伏,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战鼓。子弹如雨点般钉入靶心或泥地,有的深深嵌入,有的斜插在边缘,不断有弓箭手从各个军营匆匆赶来,皮靴踏在碎石上发出急促的声响,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疲惫却炽热的光。一百金元的悬赏,相当于他们十日的军饷,足够买十袋米、几匹布,甚至为家中老母抓几副上好的补药——这诱惑,足以让最沉默的士兵也踏上靶场。

可大多数人最终只是唉声叹气,提着那盒温热的糕点默默离开。他们走时,脚步沉重,却仍忍不住回头望一眼那靶心,仿佛在看一个未竟的梦。最多的一句话,是“再给我一发子弹,一定能打中”——声音里带着不甘,带着执念,也带着某种近乎信仰的倔强。

射击的魅力,就藏在这“下一发”的幻梦里。你永远相信自己能命中,却永远无法预知下一发会落在何方。

整整一下午,残阳如血,将校场染成一片肃杀的赤金。黄沙铺就的练兵场上,风卷着细尘在人脚边打旋,五十多名打中8环的士兵静坐于地,铠甲在斜阳下泛着冷铁的光泽,像一排排被风干的枯骨。我缓步走来,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声响,仿佛敲在人心上。他们立刻起身列队,动作整齐划一,铁甲相碰的铿锵声在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如同沉睡的猛兽缓缓苏醒。

我立于队列之前,影子被拉得细长,像一柄出鞘的剑横亘在众人之间。风从背后吹来,衣袂轻扬,我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寒泉滴落石上:“我将会从你们中选出20人,成为三公主的亲卫,陪她一起回去造反。有不想去的,现在可以走了。”

话音落下,队伍中顿时叽叽喳喳地骚动起来,有人低头交耳,有人攥紧了拳,铁手套在护腕上刮出沙哑的响动。可最终,无人挪步,无人退后。五十多双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像荒原上不肯熄灭的篝火。我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如铁:“看来没人想走。那好——每人五发子弹,击中头盔者直接留下,剩下的,按环数高低,环高者留。”

命令下达,士兵们迅速列队,步伐沉稳,如同齿轮咬合般精准。分发弹药的小兰站在木箱旁,指尖翻飞,铜壳子弹一粒粒落入掌心,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像命运在轻叩门扉。靶场尽头,十顶旧式军用头盔悬挂在木架上,漆皮剥落,像经历过无数场生死的证人,静默地等待着新一轮的审判。

枪声陆续响起,硝烟袅袅升腾,混着火药焦糊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漫成一层灰蓝色的薄雾。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划破黄昏,靶子震颤,铁片飞溅。我扫过每一张面孔。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一个瘦削的小兵——他站在队列最末,肩甲磨损,靴底裂开一道细缝。从第一发开始,他便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仔细瞄准靶心,而是抬枪即射,枪口直指悬挂在远处的头盔。砰!砰!砰!——三发皆空,弹着点偏得离谱,连靶架都未触到。第四发,枪声一响,头盔猛地一震,歪斜地晃动起来,弹孔正中额甲,边缘焦黑,像一只被刺穿的眼睛。

他却没有射出第五发。

而是缓缓将子弹从弹夹中取出,动作极轻,像怕惊扰什么,然后悄然塞进了胸前的内袋。那动作极快,却没能逃过我的眼睛。

我踏步走下高台,靴跟敲击地面,一声一声,如鼓点敲在他心上。他察觉到我的靠近,猛地跪地,铠甲与石板撞击,发出沉闷的响声。

“把怀里的东西拿出来。”我伸出手,声音不高,却不容抗拒。

他浑身一颤,头低得几乎贴地:“仙君饶命……我只是想给我妻儿留个念想。这一走,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声音颤抖,却带着一种钝刀割肉般的痛楚,像极了当年我离家时,母亲在门后压抑的啜泣。

我沉默片刻,接过他双手奉上的那枚铜壳子弹——弹头尚新,尾部还沾着些许火药残渣。我转身,将它扔给小兰:“收好”然后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条用废弃弹头打磨而成的项链,黄铜色的金属在残阳下泛着温润的光,链子是用细银丝缠绕而成,粗糙却用心。弹头表面刻着两个小字:“平安”。

“子弹是不能流落民间的。”我将项链递到他手中,“但这个,你可以带回去。送给你家娘子,告诉她——她的男人,是去赴一场注定要赢的战争。”

他双手颤抖地接过,低头凝视那枚弹头,眼眶骤然通红,连连磕头,额角撞击地面的声音沉闷而坚定:“谢仙君不杀之恩!谢仙君……成全!”

风忽然停了,校场一片寂静。远处,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山脊,天边只剩一抹紫绛色的余晖。我望着这五十多名战士,他们站得笔直,像五十柄插在大地上的剑,等待出鞘的那一刻。

“雪狼骑曾杀穿二十万军阵,零伤亡。”我声音渐扬,如雷滚过天际,“而你们——或许,会比他们更强。”

三十多名落选弓箭手缓缓退场,脚步拖沓,腰间新挂的“步枪手”令牌在阳光中泛着冷银色的光,叮当作响,如同命运的钟摆,敲打着他们不甘的心弦。那声音清脆却悲凉,每一步都踏在失落与希望的边界上。他们回头望了一眼那二十名伫立如松的身影,眼中是羡慕,是惋惜,更是对命运岔路的无声叹息。有人低声喃喃:“一环之差,天地之别……”

我立于高台,目光如刀,扫过眼前二十名士兵。他们站得笔直,脊梁如铁,脸上没有表情,却有汗水从额角滑落。

“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再有名字,只是亲卫。”

我的声音不高,却如寒铁坠地,字字砸进每个人的耳膜。风忽然静了,连远处旗杆上的军旗也停止了摆动,仿佛天地都在屏息。

两名小太监缓步上前,身着青灰锦袍,面无表情,手中托着两只紫檀木盒,盒面雕着古老的符文,隐隐泛出幽蓝的光晕,像是封印着某种沉睡的凶灵。盒盖开启的刹那,一股奇异的香气弥漫开来——那不是人间的药香,而是混合着金属、雷电与魂魄燃烧气息的“仙药”之味,刺鼻却令人神魂震荡。

盒中静静躺着两排芯片胶囊,宛如微型星辰凝成的果实。第一种泛着温润的玉白色光晕,如月华凝露,流转着柔和的灵韵;第二种则通体漆黑,表面浮现金色纹路,像被雷火淬炼过的魔核,隐隐有电流在其中游走,散发出令人战栗的压迫感。

“一种能将你们实力提升到百夫长,一种能提升到千夫长。”我声音低沉,“但你们会经历地狱般的痛楚,筋骨如断,魂魄如焚,甚至……可能变成傻子,忘却亲娘姓甚,妻子何名。”

话音落下,风骤起,卷起沙尘,在阳光下形成一道金黄的光幕,将我们隔绝于尘世之外。队伍中,一个满脸胡茬的壮汉咧嘴一笑,牙缝里还沾着昨夜的酒渍:“雪狼骑就是吃了这种仙药,变厉害的。”他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光,“但也有人,吃了之后,忘记了很多事情,连媳妇叫啥都忘了……”

他顿了顿,忽然狠狠啐了一口:“妈的,机会就一次,老资拼了!万一造反成功,千夫长的实力,也能混个偏将军,总比现在当小兵强!”

他一把抓起那枚二代黑色芯片胶囊,毫不犹豫扔进口中。那一瞬,胶囊触舌即化,如冰如火,瞬间炸开一股滚烫的洪流。

“啊——!”

他双目暴突,青筋如蛇般在脖颈上暴起,双手抱头,像是颅内有万千钢针在穿刺魂魄。他猛地跪倒,继而翻滚于地,身体扭曲如弓,指甲在青石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溅起火星点点。他的惨叫撕裂晨空,像一头被雷劈中的野兽,在痛楚中挣扎、蜕变。

三分钟,仿佛三生三世。

他缓缓站起,身躯竟比先前高了半头,肌肉虬结,筋骨如铁铸,周身隐隐有黑气缭绕,双目开阖之间,金光闪动。他仰天长啸,声震四野,啸声中带着非人的狂意与力量的觉醒:“哈哈哈哈,劳资也是千夫长了!”

风卷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仿佛连天地都在回应他的蜕变。

一个相熟的小兵颤抖着上前,声音发颤:“你还认识我是谁吗?”

壮汉瞥他一眼,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齿:“滚一边去,山娃子,劳资没变傻。”那熟悉的粗粝嗓音,却已多了一丝非人的冷峻。

可就在这话音落下时,他眼角余光扫过自己颤抖的左手——指尖正不受控制地抽搐,一滴黑血,悄然从鼻腔滑落。

有人带头,后面的就容易了。

其余十九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决绝,纷纷从盒中抓起二代芯片,吞入腹中。

刹那间,校场化作炼狱。

惨叫、嘶吼、骨骼错位的“咔咔”声、血肉撕裂的闷响,交织成一片。他们翻滚、抽搐、吐血、咬碎牙关,有人哭喊着娘亲的名字,有人喃喃着爱人的名字,仿佛在痛楚中拼命抓住最后一丝人性。青石板被他们的身体砸出裂痕,血迹斑斑,混成暗红的溪流。

最先蜕变的壮汉站在一旁,望着满地打滚的同伴,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至极的笑容——那是幸灾乐祸。

3分钟后,众人缓缓站起,筋骨噼啪作响,如同春雷滚过沉寂的山谷。他们双目微睁,瞳孔深处似有火种燃起,呼吸间喷吐出淡淡的白雾,那是体内灵气激荡与寒气交融的征兆。

每个人的肌肤泛着一层薄薄的金晕,仿佛被晨曦镀上了一层战甲,肌肉线条悄然隆起,力量在血脉中奔涌,如江河解冻,势不可挡。我立于高台之上,黑袍猎猎,衣角在凛冽的北风中撕扯作响,目光扫过二十张坚毅的面孔,声音低沉却如钟鸣谷应:“恭喜各位实力提升,但这仅仅是第一步。”风卷起我的衣袂,吹乱了额前碎发,我抬手抚平,语气骤然转厉:“下面我给各位三天时间——不论你们是买、是猎、是夺,每人必须带回一只虎,或是一头黑豹,成为你们的坐骑。找我的女官小兰领取生物芯片与三百金元。

三日后日落之前,若未能完成任务……”我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能力收回,返回原部队,永不得再入‘虎豹骑’。”

话音落下,二十人齐刷刷跪地,铠甲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声,如鼓点敲在人心上。尘土自他们膝下扬起,混着粗重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一片朦胧的白雾。“我等定不负仙君栽培!”誓言如铁,掷地有声,小兰缓步而出,一袭青灰长裙,将二十枚泛着幽蓝微光的生物芯片逐一发放众人掌心。金元币叮当入袋,清脆如冰珠落玉盘。他们起身,不言不语,转身便奔向城门,身影迅速没入城外那片被灰黄雾霭笼罩的荒原。

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角微扬,抬手按下对讲机,金属外壳已被体温焐热。“克莱尔,收到请回答。”

“哥哥,有事吗?”声音从对讲机那头传来,清脆中带着一丝慵懒,像是刚从工坊的油污中抬起头。

“现在能造20把突击步枪吗?大菠萝也行。”我望着天边翻涌的铅灰色云层,指尖在刀柄上轻轻摩挲。

“造不了,没橡胶啊。”她语气一沉,背景里传来扳手落地的脆响,“枪管还能凑合,弹夹也能改,但缓冲垫和密封圈全靠橡胶,现在连车胎都补不上,更别说全自动连发了。”

我轻叹一口气,呼出的白雾在冷风中瞬间消散。“那能造啥?”

对讲机那头沉默片刻,只有电流沙沙作响,仿佛能听见她皱眉思索的动静。忽然,一声轻笑传来:“哥哥,能造‘歪把子’。枪管加厚,弹夹改弹箱,再焊个散热片,虽然丑了点,后坐力大得能震脱肩胛骨,但压上三百发子弹,扫起来还是能撕开城门的”

我仰头望天,嘴角微扬,低笑出声:“那就歪把子吧,反正都是千夫长,不怕拿不动。”

风更大了,如刀子般刮过脸颊。远处,二十道身影已化作草原上的黑点,奔向那片被风雪与猛兽盘踞的蛮荒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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