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我站在镜子前反复整理衣领,第三次调整发型。手机屏幕亮起,是社区群里的消息:
今日社区义卖活动9点开始,欢迎各位业主参加!地点在中央广场,设有二手物品、手工艺品和美食摊位...
我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给温婉发了条消息:听说今天社区有义卖,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发完立刻把手机扔在床上,像是怕被烫到。自从那晚几乎亲吻后,我们之间有种微妙的尴尬。虽然她病好后我们恢复了日常交流,但都小心避开那晚的话题。
手机振动。我扑过去查看。
好。几点出发?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让我像个高中生第一次约会般心跳加速。
8:50?可以先去吃个早餐。我努力让回复看起来随意。
门口等你。
我提前十分钟就等在门厅,结果温婉准时八点五十下楼,看到我时微微挑眉:等很久了?
刚到。我撒谎,目光却忍不住在她身上停留。她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和淡蓝色长裙,头发松松地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际,阳光下近乎透明。
社区广场已经搭起了各色帐篷,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我们在一家早餐摊买了豆浆和煎饼,坐在长椅上吃。
你以前经常参加这种活动?我问。
温婉小口咬着煎饼:以前会来卖些手工皂和插花作品。最近...除了上次,没什么心情。
今天怎么又愿意来了?
她抬眼看了看我,又低头喝豆浆:...想透透气。
吃完早餐,我们沿着摊位闲逛。温婉在一个卖手工饰品的摊位前停下,拿起一枚银制书签细细端详。
喜欢?我问。
她摇摇头放下:只是欣赏手艺。
我趁她不注意时悄悄买下那枚书签,塞进口袋。
走到社区服务中心的摊位前,工作人员热情招呼:许先生!今天来帮忙吗?
温婉疑惑地看我。
呃,上次义卖我帮他们修了下电脑...我解释道。
何止啊!工作人员小李笑道,许先生可是我们社区的技术顾问,老人们手机有问题都找他。
温婉看向我的眼神多了几分好奇。
今天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赶紧转移话题。
正好!小李双手合十,张教授临时有事,他负责的二手书摊缺个人手...
于是我和温婉被临时征用到二手书摊。整理书籍时,我发现温婉对书籍分类很有一套,按题材、作者、年代排列得井井有条。
你以前做过图书管理员?我半开玩笑地问。
大学时在图书馆打工。她抽出一本《傲慢与偏见》,轻轻抚平书角,那时候最喜欢整理归还的书籍,感觉像在给老朋友归位。
一位老太太来捐书,搬来整整两箱。温婉细心地一一登记,不时与老太太聊上几句。我注意到她倾听时微微前倾的姿态,和那真诚而不夸张的微笑——她其实很擅长与人交往,只是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
中午时分,摊位上人流稀少。温婉去买了柠檬水回来,递给我一杯。
谢谢。我接过杯子,手指相触的瞬间,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迅速抽回。
你挺让人意外的。她突然说。
怎么说?
程序员,会修水管,懂古典音乐,还在社区当志愿者...她数着,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插花。我脱口而出,还有茶道。一直想学,没人教。
她眼睛微微亮起:真的感兴趣?
当然!我趁机提议,要不...你教我?
她抿嘴笑了:
下午收摊时,社区主任特意过来感谢我们。回程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挨在了一起,几乎交叠在一起。
下周六,我说,古典乐演奏会,别忘了。
她轻声应道。
回到家门口,我掏出那枚书签:
她惊讶地接过:什么时候...?
秘密。我学着她之前的语气。
她低头看着书签,唇角微微上扬:谢谢。
周一晚上,我正在房间敲代码,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有空吗?温婉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智能手机,这个...我不太会用。
我拉过椅子让她坐下,发现是社交媒体App的问题。她想加入一个古典乐爱好者的群组,但不会操作。
这里点,然后等管理员审核就行。我指着屏幕解释。
她凑近来看,发丝垂落,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我一时走神,手指不小心滑到相册图标,几张缩略图一闪而过。
温婉迅速拿回手机,但不够快——我瞥见其中一张像是医院检查单的照片。
抱歉。我尴尬地说。
没关系。她锁上屏幕,停顿片刻,许忆,你能教我更多手机功能吗?我...有点落伍了。
乐意之至。我笑道。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们窝在客厅沙发里,我从最基本的操作教起。温婉学得很快,但时不时会闹出可爱的错误——比如不小心开启了相机滤镜,把自己变成兔子脸时那惊讶的表情,让我笑得前仰后合。
不许笑!她嗔怪道,自己却也忍不住笑起来。
来,自拍一张纪念你的第一个滤镜体验。我举起手机。
她下意识躲闪,但还是被我捕捉到镜头里。照片中的她半躲在我肩后,笑得羞涩而真实,与初见时那个冷若冰霜的房东判若两人。
删掉!她伸手来抢手机。
绝不!我高举手机,她整个人几乎扑到我身上,茉莉香气包围了我。我们笑闹着,直到她终于抢到手机,却在看到照片时犹豫了。
其实...拍得还不错。她小声承认。
发给你?
...好。
周三晚上,轮到我当学生。温婉在客厅布置了简易茶席,教我基础的茶道礼仪。
左手托住碗底,右手扶边,先转两下...她示范着动作,优雅得像一幅画。
我笨拙地模仿,差点打翻茶碗。温婉不厌其烦地纠正我的姿势,手指轻轻调整我手腕的角度。与教她手机时的嬉闹不同,茶道课安静而专注,只有茶水注入杯中的声音和我们轻缓的呼吸。
你很有耐心。我说。
茶道最忌急躁。她微笑,和你写代码可能正相反。
其实写代码也需要耐心,特别是调试的时候。
那下次我泡茶,你debug?她难得开起玩笑。
成交。
周五是温婉的生日。我知道是因为社区登记表上看到过。一整天我都在想该如何表示,既不会让她有压力,又能传达我的心意。
下午我提前下班,去了城里最好的书店。店主是我大学同学,听我描述后,从珍藏区取出一本1953年版的《徐志摩诗集》,品相极佳。
你确定要这个?同学挑眉,这可是收藏级的,价格不菲。
包起来吧。我毫不犹豫。
回家路上,我又买了一小束白色郁金香——像她一样优雅的花。
温婉不在家,正好给我准备的时间。我把花插在她最喜欢的蓝色花瓶里,放在餐桌上。诗集则用简单的牛皮纸包好,附上一张卡片:生日快乐。愿诗与花常伴。——许忆
我躲在房间,听着她回家的动静。门开,脚步声停顿,然后是轻轻的拆包装声。长久的静默后,敲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温婉站在那儿,手里拿着那本诗集,眼眶微红。
这太贵重了。她声音有些颤抖,我不能收。
旧书摊淘的,没花多少钱。我拙劣地撒谎。
她盯着我,眼神复杂:1953年上海初版,限量编号本,书摊?
我挠挠头:好吧,书店...但真的很配你。
为什么?她问得没头没脑,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你读诗的样子很美。我诚实地回答,就像从那个优雅年代走出来的人。
她低头抚摸书封,久久不语。我紧张地等待,生怕自己越了界。
谢谢。最终她抬起头,眼中似有泪光闪动,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之一。
那...一起吃晚饭庆祝?我请客。
她犹豫了一下,点头应允。
我带她去了一家新开的创意菜餐厅,年轻时尚的氛围让她略显拘谨,但很快就被美食征服。饭后我们散步回家,路过一家奶茶店。
尝过奶茶吗?我问。
她摇头:听说很甜。
试试我的招牌推荐,三分糖芋泥波波。
她小啜一口,眼睛立刻睁大:好喝!但波波是什么?
珍珠,嚼着玩的。我笑道,看,又解锁一项年轻人体验。
我是不是很老派?她自嘲地问。
不,是经典。我纠正她,像那本诗集,历久弥新。
她望着我,路灯在她眼中投下细碎的光影:许忆,你总是知道该说什么。
回到家门口,她突然说:周六的演奏会...我查了曲目,下半场有德彪西的《月光》。
你喜欢的。
她轻声应道,晚安。
周六晚上,温婉穿了一条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头发盘起,露出纤细的颈线。我则难得地穿上西装,打领带时笨手笨脚,她看不下去,主动帮我整理。
转过来。她命令道。
我乖乖转身,她踮起脚为我调整领带。这么近的距离,我能数清她的睫毛,看清她眼中细小的金色斑点。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像是雨后的森林。
好了。她退后半步,目光在我身上扫过,很...精神。
音乐厅座无虚席。当《月光》响起时,我偷偷看向温婉。她闭着眼睛,嘴角含着微笑,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节拍,完全沉浸在音乐中。那一刻,我突然理解了什么叫美好得让人心痛。
散场后,我们在附近的河边散步。夜风微凉,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披肩。
我问。
有点。
我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她没有拒绝,只是轻轻拉紧外套,小声道谢。
许忆,走了一段,她突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十年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大概还在写代码吧,可能升职了,买了房子...我随口道,然后意识到这个话题对她可能很敏感,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好奇。她望着河面上的月光,十年后我就46岁了。
那又怎样?
你会是37岁,正当盛年。她轻声说,可能会有妻子,孩子...
我停下脚步,转向她:温婉,你在担心什么?
她避开我的目光:只是陈述事实。
年龄只是数字。我认真地说,而且谁说一定要有孩子?
你现在这么想,以后...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打断她,温婉,看着我。
她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犹豫和脆弱。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我轻声说,不管是教你用手机,还是跟你学茶道,或是听音乐会...这些都让我快乐。其他的,不重要。
她深深地看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语的真实性。最终,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还年轻,许忆。
年轻不代表不懂爱。我脱口而出。
这个词悬在我们之间,重若千钧。温婉像是被烫到般后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我们...该回去了。她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我追上她,没有再提那个词。回家的路上,车内一片沉默。但当她在我门前道别时,我注意到她仍紧紧裹着我的西装外套,像是舍不得归还。
晚安,温婉。我柔声道,谢谢你今晚陪我。
晚安,许忆。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谢谢你...的一切。
关上门,我靠在门板上,回想着她说你还年轻时的表情——那不是拒绝,而是担忧。她害怕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是我的未来。
而我该如何告诉她,没有她的未来,对我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