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池边缘，杀机如潮。
幽月孤身立于洞穴入口前，青锋斜指地面。她面前，左侧是金乌族十二名高手，为首的少主金烈一身赤金战甲，太阳真火在周身缭绕，将池水蒸发出嗤嗤白气。右侧则是幽冥教八名黑袍使者，个个气息阴冷，为首的正是执法长老墨魇，那双死灰色的眼睛正冷冷盯着幽月。
“幽月圣女，教令如山。”墨魇声音沙哑如磨砂，“交出林玄与混沌重宝，自缚请罪，或许还能留你全尸。”
“留全尸？”幽月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墨长老，我在教中二十年，你可曾见过哪个叛徒留下过全尸？”
墨魇眼神一沉：“既知如此，还敢背叛？”
“背叛？”幽月青锋抬起，剑尖指向墨魇，“我从未效忠，何来背叛？不过是从一件有思想的工具，变成了……想为自己活一次的人。”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让在场所有幽冥教众脸色骤变。工具不该有思想，更不该有“为自己活”的念头——这是教中大忌。
金烈不耐烦地打断：“废话少说！幽月，你若识相就让开，本少主只要林玄和宝物，可饶你一命。”
“饶我？”幽月看向金烈，眼中闪过冷光，“金乌族少主，你可知这源池之下是何物？”
金烈皱眉：“何物？”
“三百年前，太虚剑宗十三名神通境长老在此布下‘九曲湮灭大阵’，镇压一头域外心魔。”幽月一字一句道，手中青锋突然插入地面，“而阵眼，就在我脚下。”
话音未落，她左手结印，右手握住玉簪所化青锋，猛地向下一压！
“轰——！！”
整个源池剧烈震荡，池水倒卷而上，露出池底密密麻麻的古老阵纹。那些阵纹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被幽月以幽冥之力强行激活，绽放出刺目血光！
“你疯了？！”墨魇失声，“强行激活残缺古阵，阵中所有人都会遭到反噬！”
“那又如何？”幽月长发飞扬，眼中第一次燃起决绝的火焰，“反正都是死，不如拉你们陪葬。”
她并非虚张声势。三百年前的九曲湮灭大阵，即便残缺不全，一旦激活，也足以让在场所有金丹境修士重伤甚至陨落。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金烈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幽月如此果决。但下一瞬，他眼中闪过狠厉：“你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们？结阵，以太阳真火焚灭阵眼！”
十二名金乌族高手同时结印，十二道太阳真火汇聚成一条赤金火蛟，咆哮着扑向幽月脚下的阵眼。
与此同时，墨魇也动了：“布九幽锁魂阵，先制住她！”
八名黑袍使者身形闪烁，分站八方，每人手中抛出一条漆黑锁链。锁链上铭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正是九幽锁魂印的简化版，专克神魂。
前后夹击，绝境已现。
幽月却笑了。
那笑很浅，却让她冰冷的面容第一次有了生动的光彩。她低头看向手中青锋，轻声自语：“原来这就是为自己而战的感觉……”
“那就战吧。”
青锋扬起，剑身突然绽放出混沌青光！那不是幽冥之力，而是玉簪本身蕴含的混沌本源，与她体内被封印的轮回之力产生了共鸣！
“轮回剑·第一式，往生！”
剑光如水，无声无息。
但所过之处，空间出现了诡异的涟漪。最先冲来的三条锁链，在触及剑光的瞬间，竟然开始迅速腐朽、崩解，仿佛经历了千万年时光的侵蚀！
“时间法则？！”墨魇骇然倒退。
这不是幽冥教的力量，更不是幽月该掌握的力量！轮回之道，涉及时间与生死，乃是至高法则之一，整个幽冥教也只有教主触摸到皮毛！
可幽月这一剑，分明已初窥门径！
“怎么可能……”墨魇死死盯着幽月，“难道教主在你体内封印的，不止是混沌源核碎片？”
幽月没有回答。她自己也感到震惊——这一剑完全出于本能，仿佛某种沉睡的记忆在生死关头苏醒。剑招、心法、意境，一切都浑然天成，就像……她曾经练过千百遍。
但现在不是思考的时候。
一剑逼退幽冥教众，幽月转身面对金乌族的太阳火蛟。她左手五指张开，掌心浮现一个微小的漩涡——那是轮回之力的初步运用。
“吞。”
火蛟撞入漩涡，竟如泥牛入海，消失无踪。但幽月脸色一白，嘴角溢出血丝。强行吞噬神通境级别的太阳真火，对她的负荷太大了。
金烈见状，眼中闪过喜色：“她撑不住了！全力出手！”
十二名金乌族高手再次结印，这一次，他们不惜燃烧精血，将太阳真火催动到极致。整片源池上空，出现了一轮虚幻的大日，恐怖的高温让池水沸腾蒸发！
洞穴内，林玄心有所感。
他正在全力稳定云素的胎膜，此刻已到最后关头。云素的生命本源在混沌胎膜的温养下，终于停止了枯竭，开始缓慢回升。她的睫毛颤动越来越明显，手指也微微弯曲。
“素素，再坚持一下……”林玄咬牙，将最后三滴混沌精血逼出，融入胎膜。
就在这时，他感应到洞穴外那股恐怖的太阳真火波动，以及幽月急剧衰弱的气息。
“不好！”
林玄眼神一厉，正要起身，一只手突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低头，对上一双缓缓睁开的眼睛。
云素醒了。
她的眼神还很虚弱，却带着清晰的笑意：“去……帮她……”
“可是你……”
“胎膜已成……我能撑住……”云素声音微弱，却坚定，“她为你守门……你不能……让她死……”
林玄深深看了云素一眼，重重点头：“等我回来。”
起身的瞬间，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三枚丹药服下。这是慕芷晴留给他的保命丹药，能在短时间内强行恢复三成战力。
丹药入腹，药力化开，林玄枯竭的混沌真元开始快速恢复。他一步踏出，已至洞穴入口。
而此时，外界战斗已到最惨烈的时刻。
幽月独战二十名高手，青锋已断，玉簪恢复原形插在发间。她身上遍布伤痕，最重的一处在左肩，几乎被太阳真火洞穿。但她依然站立着，挡在洞穴入口前，一步未退。
金烈脸色难看至极。他没想到幽月如此顽强，更没想到那洞穴的结界如此坚固——他们所有攻击落在结界上，都被一股混沌之力化解。
“最后一击，送她上路！”金烈怒吼，双手托天，那轮虚幻大日骤然收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赤金光柱，轰向幽月！
与此同时，墨魇也祭出了杀招：“九幽噬魂！”
八条锁链融合为一，化作一条狰狞黑龙，直扑幽月神魂！
前后夹击，避无可避。
幽月闭上眼睛，嘴角却带着解脱的笑。她右手握住发间玉簪，准备引爆其中所有混沌本源——这是她最后的手段，也是她为自己选择的结局。
但就在此时，一只手从她身后伸出，握住了她的手腕。
“接下来，交给我。”
林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幽月猛地睁眼，看到林玄已站在她身侧。他脸色依然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周身混沌气息虽然不如全盛时期，却多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境——那是生死之间悟出的轮回玄奥。
“你……”幽月想说什么，却被林玄轻轻拉到身后。
面对那毁天灭地的赤金光柱与噬魂黑龙，林玄只做了一个动作。
他伸出右手，五指张开。
“混沌无极，生灭轮回。”
掌心处，一个微小的混沌漩涡浮现。但与之前不同，这个漩涡中，竟隐约可见生与死、光与暗、过去与未来的虚影在流转。
这是他在救治云素过程中，对混沌与轮回的进一步领悟——混沌包容万物，轮回贯穿始终。二者相合，便是……
“混沌轮回域！”
漩涡骤然扩大，化作一个直径三丈的灰色领域，将林玄与幽月护在其中。赤金光柱与噬魂黑龙撞入领域，竟然开始快速分解、转化、消散！
金烈和墨魇同时变色：“领域雏形？！他不过是金丹后期，怎么可能……”
领域，那是神通境修士才能初步掌握的力量！是法则的具现，是自身大道的延伸！
林玄当然还未真正修成领域，这只是他在生死压力下，结合混沌与轮回的顿悟，暂时凝聚出的伪域。但即便如此，也足以抵挡这致命一击。
三息之后，光柱与黑龙彻底消散。
林玄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伪域也随之破碎。强行越阶施展领域雏形，对他的负荷太大了。
但他成功争取到了时间。
因为就在这时，源池上空，一道空间裂缝突然撕开！
“谁敢动我徒弟？！”
清冷的女声如九天寒泉，响彻整个源池。紧接着，一道白衣身影踏出裂缝，正是慕芷晴！
她身后，还有三道身影——天玄盟的三名执事，个个气息如渊，赫然都是神通境！
金烈和墨魇脸色剧变。
“走！”墨魇当机立断，抛出一枚黑色符箓。符箓炸开，化作浓郁黑雾笼罩幽冥教众，待黑雾散去，八人已消失无踪。
金烈咬了咬牙，也捏碎一枚赤金羽毛。空间波动中，金乌族众人在一片金光中遁走。
危机，暂时解除。
慕芷晴落地，第一时间来到林玄身边，探查他的伤势。当感知到他体内几乎枯竭的本源时，她眼中闪过心疼与怒火：“胡闹！为救一人，把自己搞成这样！”
林玄苦笑：“师尊，我……”
“闭嘴，回去再跟你算账。”慕芷晴嘴上严厉，手上却已取出三枚散发着浓郁生机的丹药，塞入林玄口中。
随后，她看向林玄身后的幽月，眼神复杂：“幽冥圣女？”
幽月坦然与她对视：“是。”
“你救了我徒弟？”
“各取所需。”
慕芷晴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道：“你体内的锁魂印，我能暂时压制，但无法解除。要彻底破除，需找到施术者，或者……更强的轮回之力。”
幽月眼中闪过异色：“你能看到锁魂印？”
“太阴剑心，可观一切神魂禁制。”慕芷晴淡淡道，“你最好尽快做决定——锁魂印已被激活，三个时辰内，施术者就能锁定你的位置。”
话音未落，幽月突然闷哼一声，左腕上的暗紫色符文骤然发烫，仿佛烙铁般灼烧她的肌肤。她死死咬牙，额头渗出冷汗。
林玄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混沌真元涌入，试图压制符文的暴动。
“没用的。”慕芷晴摇头，“锁魂印直接作用于神魂本源，外力压制只会加剧反噬。除非……”
她顿了顿，看向林玄：“除非以同等层次的力量，暂时屏蔽它与施术者的联系。”
林玄立刻明白：“混沌之力？”
“混沌包容万物，或许可行。”慕芷晴道，“但需在你全盛时期，且要耗费大量本源。以你现在状态，强行施为只会让伤势加重。”
“那就加重。”林玄毫不犹豫，看向幽月，“闭目凝神，不要抵抗。”
幽月怔怔看着他：“为什么？我已经没用了。云素已救，你的援兵也到了，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林玄打断她，眼神坚定，“我说过，你不是工具，也不是祭品。你是幽月，是我的……朋友。”
朋友。
这个陌生的词汇，让幽月心中某处突然柔软。二十年来，她从未有过朋友，甚至不知朋友为何物。
她最终闭上眼，轻轻点头。
林玄双手结印，混沌真元再度涌出，这一次不是攻击，而是最细腻的包裹与渗透。他的真元如丝如缕，缠绕在幽月左腕的符文上，一层层覆盖、隔绝、屏蔽。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的过程，稍有差池就会引发符文反噬。林玄全神贯注，额头汗水滴落，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慕芷晴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止，只是眼中忧虑更深。
半个时辰后。
幽月左腕的符文终于黯淡下去，那股灼烧感也暂时消失。林玄却身体一晃，险些栽倒，被慕芷晴一把扶住。
“值得吗？”幽月睁开眼，看着林玄虚弱的模样，声音有些发颤。
林玄勉强笑了笑：“我说过……会帮你。”
就在这时，洞穴内传来微弱但清晰的呼唤：“林玄……”
云素醒了！
林玄精神一振，转身就要进洞，却听慕芷晴道：“你们先走，我垫后。此地不宜久留，金乌族和幽冥教很可能去而复返。”
她看向三名执事：“护送他们回天玄盟。”
“是，慕长老。”
林玄点头，扶起幽月，又看向洞穴。一名女执事已进入洞穴，小心地将云素连人带光茧抱出。
云素在光茧中睁开眼，看到林玄安然无恙，露出安心的笑。但当她的目光落在幽月身上时，微微怔了怔，随即也回以微笑。
那是善意的、感激的笑。
幽月别过脸，耳根微红。
众人准备撤离。慕芷晴撕裂空间，打开一条通往天玄盟的临时通道。但就在林玄即将踏入通道时，异变突生！
幽月左腕的符文，竟然再次亮起！
而且这一次，亮得无比刺眼，仿佛在燃烧她的生命！
“不好！”慕芷晴脸色一变，“施术者在强行催动锁魂印，他要……远程献祭！”
话音刚落，幽月身体突然僵硬，眼中神采迅速涣散。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那泪落下时，林玄看到她眼中最后的神色——不是恐惧，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淡淡的、解脱般的遗憾。
仿佛在说：对不起，还是没能……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空间剧烈波动，一道漆黑的幽冥之门在幽月身后打开，强大的吸力将她向后拉扯。
“拦住它！”林玄怒吼，不顾一切扑向幽月。
但已经晚了。
幽冥之门闭合的瞬间，幽月的身影消失在其中。只有那支混沌青莲玉簪，从她发间脱落，“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林玄扑了个空，跪倒在地，死死握拳。
他捡起玉簪，簪身尚有余温。
“幽月……”
他抬起头，眼中燃起从未有过的火焰。
那火焰，名为愤怒，名为誓言，名为不死不休的决绝。
“等我。”林玄一字一句，声音嘶哑如兽吼，“我一定会救你出来，哪怕……掀翻整个幽冥教！”
远处，慕芷晴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而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