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掷地有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血和不容置疑的骄傲,将一场单纯的案件分析,瞬间升级为两位侦探之间名誉与能力的正面碰撞。
目暮警官被服部平次这突然爆发的气势弄得一愣,随即,那张圆脸上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关西名侦探的名誉……服部平藏—警视监的儿子……
唉,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这背景也让人头疼。自己眼看就要升职了,这个节骨眼上,可得稳住,不能得罪人……
但下一秒,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旁依旧神情平淡、甚至有些百无聊赖的高桥远介,心里忽然又有了底。
一股小小的、属于老刑警的“狡猾”窃喜悄然泛起:‘嘿,你有好爹,我有远介老弟!我这远介老弟深不可测,真斗起来,可斩你这-关西服部!’
想到这里,目暮警官腰杆似乎都挺直了些。他用力清了清嗓子,仿佛给予了服部平次天大的信任和鼓励,声音洪亮地喊道:“好! 服部老弟!有志气!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魄力!”
他用力拍了拍服部平次的肩膀,拍得服部差点一个趔趄。
“既然如此,我就把破案的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 好好干,不要让关西的同行们失望啊!”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充满了前辈对后辈的殷切期望,但怎么听都有点……哄小孩的味道。
“老弟……?”毛利小五郎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熟悉的称呼,眼神立刻变得微妙起来,斜睨着目暮。
远介也微微挑眉,看向目暮,那眼神仿佛在说:“又来了?”
目暮警官被两人看得老脸一红,赶紧避开视线,双手合十,对着毛利和远介的方向悄悄做了个“拜托拜托,给个面子”的哀求手势,胖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近乎滑稽的笑容。
这副模样,让旁边几个正在记录现场的年轻警员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赶紧低头假装忙碌。
连小兰都忍不住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刚才因为密室和紧张气氛而紧绷的心情,悄然放松了一丝。
“咳咳!”
目暮警官不敢再耽搁,立刻重整旗鼓,开始指挥手下警员,并亲自对辻村家的所有相关人员——辻村公江、儿子辻村贵善、其未婚妻桂木幸子、管家小池文雄,以及当时可能在家中的其他佣人——逐一详细询问、记录他们在下午3点半到4点这个关键时间段内的不在场证明。
书房里的气氛,因为密室谜题的悬而未决和不在场证明调查的展开,再次变得凝重、胶着,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猜忌与紧张。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一个温和的声音轻轻响起,打破了沉闷:“小兰。”
是远介。他不知何时走到了窗边,远离了人群中心。
小兰正忧心忡忡地看着众人忙碌,闻言立刻快步走了过去,仰起脸,眼中带着未散的余悸和自然的依赖,期待地看着他:“远介君?”
然而,远介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他没有谈论案件,没有分析密室,甚至没有露出一丝一毫侦探探案时的锐利。
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看着小兰,阳光透过窗户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种不同于平日的……柔和,甚至一丝隐约的疲惫。
“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清,“这么久没吃我做的饭菜了,想不想……一饱口福?”
他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个很淡的、带着点询问意味的弧度,“麻婆豆腐、马铃薯炖肉,放点胡椒粉.....要不……今晚?”
小兰怔住了。
她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他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与眼前血腥密室格格不入的疲惫之色,还有那深邃瞳孔里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小小倒影。
一瞬间,一股强烈的心酸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温柔悸动,猛地冲上了她的鼻腔和眼眶。
他怎么……这样啊……
在这个让人神经紧绷的凶案现场,在所有人都忙于追查真凶、破解谜题的时候,他却惦记着她有没有好好吃饭,用这样平淡甚至带着点疲惫的语气,问她今晚想不想尝尝他的手艺,他甚至还记得自己爱吃的.......
这个满心满眼都装着自己的男孩……这份笨拙又直接的体贴,这份仿佛将她置于一切纷扰之上的专注……
自己真的……快要顶不住了。
小兰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泡在温热的柠檬水里,又酸又软,涨得发疼。
她鼻尖微微发红,努力眨去眼底骤然泛起的水汽,声音有些发哽,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浓浓心疼:“先、先不说这个了……远介君,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累。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或者叫医生看看?”
她担忧地望着他,那份关切纯粹而自然。
远介看着她微微发红的眼圈和毫不掩饰的担忧神情,似乎愣了一下。
随即,他眼中那抹疲惫仿佛被什么温暖的东西悄然驱散了些。
他没有回答关于累不累的问题,而是忽然伸出手,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小兰轻轻地、拥入了怀中。
这是一个很浅的拥抱,手臂只是松松地环着她的肩膀,带着克制的温柔,却足以让小兰瞬间僵住,随即,心跳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
血液冲上脸颊和耳尖,带来灼人的热度。
她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混合着淡淡阳光和某种清冽气息的味道,能感觉到他胸膛平稳的起伏,甚至能听到他……似乎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拂过她的发顶,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卸下重负般的放松。
小兰僵在他怀里,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和脸颊滚烫的温度。
过了好几秒,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眼眶竟然真的湿润了,一层淡淡的水雾不受控制地氤氲开来,模糊了视线。
那不仅仅是因为羞涩,更是一种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被珍视、被妥帖安放的感动,和看到他疲惫时涌起的心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的心防。
远介微微低下头,薄唇贴近她通红的、小巧的耳廓,用只有她能听到的气音,带着一丝得逞般的、低沉的笑意,轻轻问:“哦?这么开心啊?”
“!”小兰被耳边温热的气息和这句调侃激得浑身一颤,猛地从他怀里挣开一点点,羞愤地抬眼瞪他。
可对上他那双含着笑、深处却异常柔软的眼睛时,所有的羞恼又化成了更汹涌的甜蜜与悸动。
她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他的衣角,心绪前所未有的纷乱复杂,像是打翻了一整个调色盘。
而与此同时,书房另一侧,正在苦苦思索密室构造和不在场证明矛盾的服部平次,仿佛忽然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脸色骤然一变!
他甚至来不及和目暮警官打招呼,猛地转身,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急匆匆地冲出了书房,脚步声在走廊里迅速远去。
只留下书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以及窗边那对笼罩在微妙氛围中的年轻男女。
阳光依旧照着,尘埃依旧浮沉,案件的阴霾与此刻悄然滋长的温情,诡异地交融在这间发生了命案的奢华书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