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宅二楼,那间通常被用作书房或临时客房的密闭单间,此刻却成了某种无声的角力场。
江户川柯南——或者说,工藤新一那被禁锢在七岁躯壳里的灵魂——此刻却没有任何孩童应有的天真,只有一种近乎扭曲的、混合了愤怒、嫉妒、恐惧与挫败的怨毒,从镜片后那双过于成熟的眼睛里,毫无保留地喷射出来,死死锁定在房间另一端那个悠然自若的身影上。
高桥远介随意地靠在深色的实木书柜旁,半边身子浸在阴影里.........眼神犹如黑暗中的毒蛇,死死的盯着柯南!
“你与小兰……” 柯南的声音开了口,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淬毒般的寒意,“……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这不是侦探的询问,这是一个雄性生物在领地受到侵犯时,最本能、最赤裸的敌意与质询。
他不在乎迂回,不在乎策略,这个问题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直直捅向他此刻最疼痛、也最恐惧的核心。
远介晃着水杯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昏黄的光线与漂浮的尘埃,落在柯南那张因极力压抑情绪而微微抽搐的小脸上。
他没有回答,反而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得意,没有炫耀,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无聊。
这声嗤笑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柯南胸腔里堆积的所有炸药。
“你的情报来源,到底是什么!?”
他上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在密闭的空间里撞出回响:“上次在杯户大饭店楼顶,那个电梯,是你搞的鬼吧!“
”我辛辛苦苦爬了八十层楼,而你……你们却舒舒服服地坐电梯上去了!我晕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跟我容貌像得见鬼的怪盗基德,到底是怎么回事?!”
问题像连珠炮般砸出来,每一个都指向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谜团。
杯户饭店楼顶的狼狈与挫败,醒来后听闻的“基德在直播中神秘消失”的离奇新闻,还有那张与自己如此相似的脸……所有这些,都像噩梦的碎片,而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就站在所有碎片的中心。
“还有泽木公平的案子!” 柯南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为什么他会被日本公安强制逮捕?为什么他会那么‘配合’地向警视厅主动坦白所有作案动机,连一点辩驳都没有?“
”这不合逻辑!日本公安的介入时机,他的态度转变……你敢说这背后没有你的影子?!”
他喘着气,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像手术刀,试图切开远介脸上那层平静无波的面具,找到下面隐藏的、属于黑暗的蛛丝马迹。
“你上次说,你不是黑衣组织的人,” 柯南的声音忽然压低,却更加危险,像毒蛇吐信,“但是……你曾经跟我父亲说过,黑衣组织内部,有一份把我变小的,神秘毒药的用药者名单!“
”你也说过,你把我的状态……从最初的‘不明’,被改成了‘死亡’。”
他死死盯着远介,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最细微的变化。
“你的情报来源!这种能直接接触到组织核心数据库,并能进行修改的权限……你与那个黑衣组织,到底有什么联系?!”
最后,他几乎是低吼着,重复了那个最根本的问题:“你的情报来源……到底是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逻辑清晰,指向明确,带着少年侦探特有的锐气和不惜一切的疯狂。
这确实是他,工藤新一,即使身体缩小,即使身处劣势,也永远不会调查真相,永远不会停止追击与诘问。
远介静静听着,脸上甚至没什么表情。直到柯南说完,因激动和缺氧而微微喘息时,他才慢条斯理地将水杯放到旁边的矮几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响。
然后,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带着点疲惫,又带着点居高临下意味的、近乎宽容的笑。
仿佛大人看着一个张牙舞爪、却连玩具剑都拿不稳的孩子。
“你太嫩了,工藤。” 他甚至省略了“君”的敬称,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你这些……嗯,姑且称之为‘问题’吧,幼稚得让我连回答的欲望都没有。”
他向前走了一步,从阴影里完全踏入台灯的光晕中。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挺拔的身形,也让他眼中那种深邃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光芒更加明显。
“要不是因为小兰!” 他的语气陡然转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用这种……理直气壮到可笑的姿态,质问我?“
”你以为,上次的仓库!我是为了贪图你工藤家的财产才留你一命!??”
“你以为,上次我真的不敢,杀了你!??”
【钱怎么都能赚,远介是真想杀........】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混合着巨大的羞辱感,当头浇下。
柯南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句话精准地刺中了他最隐秘的痛处——
他此刻的“安全”,他还能以江户川柯南的身份活蹦乱跳,甚至某种程度上“参与”案件......
这一切的平衡,似乎都系于眼前这个男人某种……难以理解的“容忍”之上。而这份容忍的根源,竟然是他一直保护、如今却似乎离他越来越远的……小兰。
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但下一秒,强烈的愤怒和不甘冲垮了这份屈辱。
柯南猛地抬起头,眼镜片上反射出冰冷刺目的白光,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
他的声音反而冷静了下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尖锐:“你以为……你就没有丝毫破绽吗?”
远介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似乎有了点兴趣。
柯南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属于猎人的弧度,尽管他此刻更像是落入陷阱的困兽。
“上次在港口仓库,我受伤昏迷后……你是在米花三丁目的那家‘综合诊所’处理的吧?提取了我的血液样本?还是做了更详细的检查?从而用我的身份信息威胁我父亲!?”
他紧紧盯着远介,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丝肌肉的牵动。
“那家诊所的坐诊医生……麻生诚实。”
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看到远介的眼神几不可察地凝滞了零点一秒。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柯南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冰冷,“她就是月影岛案件里,那个委托你前去调查的‘委托人’的孩子吧!麻生圭二、麻生诚实!哼哼。”
他向前逼近一步,尽管身高差距悬殊,气势却陡然攀升。
“你觉得,这位麻生诚实医生,知不知道你更多的‘事情’?你觉得,如果我,一个‘偶然’去她诊所看病的好奇小孩,从她那里旁敲侧击,甚至……稍微‘引导’一下对话,你那些不想被人知道的‘犯罪事实’,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泄露的可能?”
房间里陷入了死寂。
台灯灯泡发出轻微的嗡鸣,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沉浮。
远介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凶狠、像只竖起所有尖刺的小兽般的男孩,沉默了足足五秒钟。
然后——
“哈哈……哈哈哈……”
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滚出来,起初是压抑的,随即变得开朗,甚至带着几分……真正的愉悦。
他笑得肩膀都微微抖动,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有意思……” 他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笑泪,眼神却锐利如刀地重新看向柯南。
“这才对嘛。这才有点……我认识的那个工藤新一的样子。“
”不再是躲在小孩壳子里怨天尤人、只会对着小兰照片发呆的可怜虫,而是会亮出爪子,会寻找敌人弱点,哪怕只是抓到一根虚无缥缈的稻草,也敢用来威胁人的……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