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雪夜,万籁俱寂,唯有帅帐内烛火跳动,映照着两张凝重的面孔。
萧煜将京城传来的最新密报递给刚刚秘密前来的父亲萧明宇。信上是萧焕的亲笔,详细说明了苏翰章因“星象冲撞”之事处境愈发艰难,虽暂无实质惩处,但已被陛下subtly冷落,翰林院的实务几乎被架空,昔日门庭若市的苏宅也变得门可罗雀。更令人忧心的是,赵成党羽近日活动频繁,似有进一步扩大事态之势。
萧明宇看完,浓眉紧锁,重重哼了一声,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怒意:“魍魉伎俩!竟用这等下作手段构陷忠良之后!皇帝老儿也是……竟真信这些无稽之谈!”他虽远在边关,但对朝中动向乃至帝王心性,自有其消息渠道和判断。
“父亲息怒。”萧煜语气沉冷,“赵成此举,一为报复,二为扰乱我等视线,拖延北疆清查。但他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心虚惧怕,我们离核心真相越近。”
“不错!”萧明宇眼中精光一闪,“北疆这边,进展如何?”
“已有重大突破。”萧煜走到沙盘前,指着几处标记,“根据墨儿提供的弩机线索和了望塔方向,我们锁定了数名可疑人员,严审之下,其中一人终于吐口,承认受王参军心腹指使,利用职务之便私自挪用了弩机,并在苏墨遇刺当日,于了望塔上伺机发射了毒箭。其使用的弩箭规格与现场遗留完全吻合。此外,截获的羌域商队及窃图纸之事,人赃并获,其所传递信息与王参军密信解码内容一致,最终指向赵成。”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今,王参军及其心腹副尉、盗窃图纸的内应、执行暗杀的弩手、以及与羌域接头的线人,这条线上的关键节点均已掌握确凿证据,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足以证明赵成勾结外敌、走私军资、谋害军中人才的罪行!”
“好!”萧明宇一掌拍在沙盘边缘,震得沙粒簌簌落下,“铁证如山!看那老贼此次如何狡辩!”他看向儿子,“你打算何时动手?如何呈送证据?”
萧煜目光锐利如刀:“证据链虽全,但若按常规途径递送奏折,难保不被赵成党羽在中途拦截或篡改。需派绝对可靠之心腹,携部分关键物证及证人口供,秘密入京,直接面呈陛下。同时,北疆大军需保持高度戒备,以防羌域或赵成狗急跳墙,突发边衅。”
萧明宇沉吟片刻,颔首道:“可行。人选务必精挑细选,既要绝对忠诚,又要身手敏捷,能应对一路艰险。让赵锐亲自带队去!至于边关……”他冷笑一声,“有老夫坐镇,看哪个宵小敢来放肆!”
父子二人又低声商议了诸多细节,直至夜深。
待萧明宇准备离开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缓了语气问道:“墨丫头近日如何?那固元丹可还有效用?”
提到苏墨,萧煜冷硬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了些许:“多谢父亲关心,她恢复得尚好,精神一日强过一日,只是身子还虚。那丹药她每日服用,气色确有好转。”他顿了顿,补充道,“她让孩儿代她多谢萧伯伯赠药之恩。”
一声“萧伯伯”,让萧明宇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真正的笑意,捋了捋短须:“这丫头……倒是知礼。告诉她,好生养着,那些虚礼不必挂心。等她大好了,老夫还要看她造出更厉害的军械来呢!”言语间,全然是对自家出色晚辈的欣赏与爱护。
送走父亲,萧煜回到内间。苏墨并未睡着,正就着床头小灯看书,听到动静便抬起头来。
“吵到你了?”萧煜走过去,很自然地将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试温,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苏墨微微摇头:“没有,本就睡不着。”她看着他眉宇间残留的冷厉和疲惫,轻声问道,“可是……京中又有不好的消息?”她虽不问,却不代表察觉不到他周身气息的变化。
萧煜在她榻边坐下,沉默片刻,决定不再完全瞒她,但省去了苏钧苏铮受委屈的细节,只道:“赵成党羽构陷翰章兄之事,陛下似有耳闻,翰章兄近日在翰林院……处境确有些艰难。”
苏墨的心揪了一下,握着书卷的手指微微收紧。她早就料到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动作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卑劣。
“不过你放心,”萧煜立刻安抚道,“北疆这边,我们已掌握了赵成勾结羌域、指使行刺、窃取图纸的完整证据。不日便将派遣得力人手,秘密入京,直呈御前。届时,一切污蔑都将不攻自破!”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苏墨抬眸看着他,烛光下,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这一刻,她心中因兄长处境而生的焦虑和愤怒,竟奇异地被抚平了许多。
“多谢萧大哥。”她低声说道,这句话包含了太多含义,谢他的告知,谢他的努力,谢他的守护。
“分内之事。”萧煜看着她,帐内光线昏暗,却显得她眼眸格外清亮。他忽然问道,“那日……我父亲给你的药,可还对症?”
苏墨点头:“萧伯伯给的药极好,服用后体内暖融,确实感觉精神了许多。”她顿了顿,语气真诚,“萧伯伯待我……真好。”这份来自威虎大将军、超越上下级的赏识与关怀,让她倍感温暖,也稍稍冲淡了些门第之见带来的沉重感。
听她自然地唤出“萧伯伯”,萧煜心中微微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悄然升起。这似乎意味着,她正在一点点融入他的世界,接受他家人的善意。
“父亲他是真心欣赏你的才华与心性。”萧煜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想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心里去,“墨儿,待此事了结,你可愿……”
他的话未说完,帐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赵锐压低的禀报声:“将军!有紧急军情!”
萧煜的话头戛然而止,眼底闪过一丝被打断的懊恼,但军情如火,他立刻起身:“何事?”“我们监视的一处羌域秘密据点有异动,似乎有大批人马在夜间集结,动向不明!”赵锐的声音带着紧迫。
萧煜神色一凛,对苏墨快速道:“你好生歇着,我去去就回。”说完,便大步流星地掀帘而出。
帐内恢复了安静,只余下苏墨一人,和他那句未尽的话语——“待此事了结,你可愿……”
愿什么?她看着晃动的帐帘,心湖被这句话搅起了层层波澜。窗外,北风呼啸着卷过雪原,预示着这个冬夜,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