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大年初四,禹州城郊靖王府跑马场上,冬阳淡金,北风卷着残雪在枯草间打着旋儿。
柳国公柳金瀚三十上下,裹着一件紫貂大氅,红光满面的脸上,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正牢牢锁着对面站立的靖王孟玄羽。
他身后,韩青、江舟等一众护卫如铁塔般伫立,目光锐利。
孟玄羽一身玄色暗云纹骑装,外罩墨狐皮大氅,面色平静如水。
梁王孟承佑坐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一身白色狐皮大氅罩着石青色常服,姿态闲适,可那双深邃凤眸扫过全场时,却带着无形的威压。
“你想玩多大?”孟玄羽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寒风,“不过是过年时寻个乐子的游戏,难道还要赌命不成?”
柳国公闻言,不由笑道:“赌命自然不必!”
他笑声一收,身体微微前倾,大氅滑落肩头,露出内里织金锦袍,压低了嗓音,带着一种诱人堕落的亲昵,“只是我知玄羽已经申请了禹州兵械分局,我想也从中分得一杯羹,殿下看如何?”
孟玄羽心中警铃大作,不知这只狡猾的狐狸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只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兵械局,钱财、场地、匠人全部由禹州地方出,陛下只是坐享其成,根本没什么油水。”他抬起眼,目光清正地看着柳国公,“柳国公何以看得上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更何况,国公若真想掏钱为朝廷办事,向圣上直接奏明岂不是更好?圣上定会成全你为国为君分忧的一片赤诚。”
柳国公左右睃了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羽弟有所不知,近来大晟朝四处都不太平,除了你治下的禹州,其他州府已是匪患横行。那些藩王想要平寇,却没有足够的兵械!这兵械现在在黑市上,已经是数十倍的价格了!”
他眼中贪婪之色几乎要溢出来,“要是我们一起合作,除了交给圣上的,再多造一些……拿去卖给这些藩王,那可是日进斗金啊!玄羽,你怕不是要成整个大晟最富有的人了!”
孟玄羽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震惊与凛然,亦用极低的声音回应,字字如冰:“此等枉法的事,国公怎敢?!还要拉玄羽下水?你可休要再提!”
柳国公碰了个硬钉子,脸上笑容僵了僵,随即讪讪坐直身体,扯了扯大氅,换上一副“玩笑而已”的表情,干咳一声:“放着金山银山,玄羽不敢去取,那……既如此……那若你输了,便将城西护城河外那片地给我,我要建个庄子。”
“哦?”孟玄羽眉梢微挑,有些疑惑,“国公不回京城了吗?”
“京城也回,这里也常待着。”柳国公挥挥手,说得轻描淡写,眼神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盘踞之意,“太后娘家在禹州,我定要好好帮她照看着。”
孟玄羽心中冷笑,面上却缓缓点头,仿佛在斟酌:“那片地虽值千金,玄羽倒也输得起。只是,国公兴致如此之高,你若输了,又愿意拿什么来赔?”
“这……”柳国公一愣,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反问,随即脸上浮现出那种掌控全局的、志得意满的表情,他甚至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输。
孟玄羽不再给他思忖的机会,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声音清晰而平稳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看来金瀚兄是怕输吧?既然是赌注,哪有包赚不赔的?”
孟玄羽用激将法激对方。
果然向来好面子的柳国公被激得脸上半青半白,问道:“靖王想要什么?但说无妨,你若输得起,本国公也不在话下,便是你看中我的美妾,只要你有本事赢了,也双手奉上。”
孟玄羽不屑地摇头说道:“玄羽向来不好美色,那青鸾虽貌若天仙,我亦不感兴趣,我若对青鸾有意,早就将她纳入靖王府了。不如这样。若你们输了,便将雁栖林场的经营权,归还靖王府。”
两人此时的话语声已经比刚才大了不少,身边的人都能听清。
孟玄羽的话音一落,场边先是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谁不知雁栖林场是块流油的肥肉?
大晟律法规定林场经营权归所在地藩王,但孟玄羽的二叔孟宪当年生了夺位之心,架空了他父亲老靖王。
在他生前掌控期间,竟将这经营权“卖”给了齐氏木艺。
后来孟玄羽知道,齐氏木艺的当家主母,竟是当朝柳太后的亲妹妹。那孟宪定是为了投靠,或者讨好柳太后,才将这林场的经营权白白送给了齐家,而齐家真正的金主正是柳金瀚。
后来,孟玄羽铲除了孟宪一党,重新掌控了禹州的一切事务以及拿回了靖王府名下的所有产业,只是这雁栖林场的转让文书上盖着靖王的关防大印,孟玄羽只能认栽。
如今靖王府重建正需大量木材,这林场若能收回,可以省下一大笔的银子。
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孟玄羽十分想要抓住。
柳金瀚脸色瞬间变了变,那雁栖林场的利益他岂能不知?
但目光扫过身旁气息沉凝的四位盛州来的神色冷峻的龙影卫“钦差”,心头大定。又想着城郊那块垂涎已久的土地,他咬了咬牙,腮帮子鼓了鼓,猛地一拍大腿:“好!就依殿下所言!”
赌约既成,无形的弦骤然绷紧。跑马场上的气氛,瞬间从方才冬日围炉般的松散惬意,变得如这北风一般,凛冽而充满硝烟味。双方人马目光交错,隐有火花迸溅。
“且慢!”柳国公心中盘算片刻,有了主意,他忽然开口,脸上堆起看似和蔼实则精明的笑容,“只是这比赛规则须得依我所言。”说完他看向孟玄羽那毫无表情的脸。
“谁定都可以,只要规则公正,玄羽都可以接受。”
柳国公微笑道:“既是过年图个热闹,又难得凑齐这么多人在场,光几个有功夫的人比划,未免单调。
依本国公看,今日在场诸位,无论男女老少,既来了这跑马场,便都参与进来,一起乐呵乐呵,方显热闹!男子与男子比,女子与女子比,孩童与孩童比,如何?”
此言一出,靖王府这边众人皆是一怔。
孟玄羽与孟承佑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就算自己这边的男子们尽力赢了比试,再让女子孩童上场,这比法可不是充满了变数?要赢的难度可极大了。
“国公,女子与孩童,如何比试骑射?”孟承佑沉声问,目光锐利地看向柳金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