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珠华》第九十九章 星陨破邪
金红光芒如同怒涛，以张烨手中星陨铁为核心，奔涌席卷整个寝殿。暗蓝色的地脉光网在光芒冲刷下剧烈扭曲、黯淡，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响，仿佛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那淡青色的“牵机引”香雾更是不堪，顷刻间烟消云散。
嘉靖皇帝七窍渗血的惨状为之一缓，空洞的眼神里挣扎出一丝痛苦与茫然。云姑娘顿觉周身那股拖拽魂魄的邪力大减，趁机一剑逼退一名黑衣死士，退到张烨身侧，急促低语：“干得好！但这光能撑多久？朱厚烷必有后手！”
张烨浑身已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如纸，高举星陨铁的右臂不住颤抖。方才那一下爆发，几乎抽空了他心口那股暖意和全部精神，此刻全靠一股意志强撑。他能感觉到，星陨铁的光芒正在缓慢却坚定地衰减，而脚下地底深处，那股庞大、冰冷、充满怨念的脉动，虽被压制，却并未消失，反而在积蓄着更凶猛的反扑。
朱厚烷（郑王）枯槁的脸上震惊已化为彻底的阴沉与狰狞。他死死盯着光芒中心那块星陨铁，又看向摇摇欲坠却眼神坚定的张烨，嘶声道：“好！好一个异数！竟能将星陨之力激发至此！可惜，你根本不懂如何运用它！此铁至阳，你魂属异数，强行为之，必遭反噬！等你这口气散了，便是本王砧上鱼肉！”
他猛地将乌木拐杖重重顿地，杖头镶嵌的一颗乌黑珠子幽光一闪。“起！”
地面之下，那沉闷的“咚咚”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沉重、急促！暗蓝色的光网虽然被金光压制得无法完全显现，却依然顽强地存在于地砖缝隙之下，随着那搏动声，一明一灭，每一次明灭，都从更深处汲取来一股阴寒邪力，对抗着金光的净化。整个寝殿地面开始微微震颤，角落有尘土簌簌落下。
“他在强行催动‘海眼石’阵法的核心！这阵法连接地脉阴气与影珠残留的怨念，星陨铁虽能压制，但若不能斩断其根源，迟早会被耗光力量！”云姑娘急道，她左肩伤口崩裂，鲜血染红衣袖，却仍努力维持着警戒姿态。
李贵妃蜷缩在角落，面色惨白，眼神惊惶地在朱厚烷和张烨之间游移。朱厚烷那句“吾儿载堉部分命格的容器”和“承载影珠怨念”的话，彻底击溃了她。她以为自己是在为家族、为自己谋夺后位与权力，却不过是别人手中一具可悲的傀儡，连亲生儿子的安危都成了筹码！
那几名黑衣死士在金光照耀下亦不好受，动作明显迟滞，面露痛苦，但仍是悍不畏死地缓缓逼近，缩小包围圈。
形势依旧危急！
“根源……根源……”张烨脑中飞速运转，冷汗沿着鬓角滑落。星陨铁传来的温润热流越来越弱，手臂的酸麻逐渐蔓延至全身。朱厚烷说得对，他根本不懂如何真正运用这星陨铁的力量，方才只是情急之下精神与那“异数”暖意的本能共鸣爆发。柳如烟的皮纸只提及其可镇邪，陆炳也只说祖传用以护家……
等等！陆炳！陆炳祖上得此铁时，曾有残卷提及与海外失落之地、奇异珠玉有关！这铁，或许不仅仅是“镇邪”那么简单！它来自天外，与那“月影珠”一样，或许都与所谓的“海眼”、“归墟”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甚至可能是……克制或者平衡的关键！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划过张烨脑海！既然星陨铁能压制阵法显化的邪光，那如果……直接将它的力量，导入地底，去冲击那所谓的“海眼石”核心呢？就像用烧红的铁钎去捅冰层的薄弱点！
但如何将力量导入地底？他不懂任何法术！
忽然，他想起方才金光爆发时，自己仿佛“看”到了地下那脉动阴影的轮廓……那不仅仅是视觉，更像是一种通过星陨铁和自身“异数”体质产生的特殊感应！或许……可以顺着这感应，将精神与星陨铁的力量结合起来，主动“探”下去？
这无疑极其冒险，可能会彻底耗尽他的精神，甚至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但此刻，别无选择！
“云姑娘……帮我……争取一点时间……守住我身边！”张烨咬牙低吼，不再试图维持大范围的金光照射，而是将全部心神收敛，竭力感应着手中星陨铁与脚下地底那阴寒脉动之间的联系。
金光迅速回缩，最终只在张烨身周三尺范围内形成一个稳定的光罩，堪堪护住他和云姑娘。殿内顿时重新被暗蓝色的地脉微光和残留的阴影占据大半。
朱厚烷见状，以为张烨力竭，狂笑一声：“强弩之末！给本王拿下！”
黑衣死士们精神一振，再次凶悍扑上！
云姑娘挥刃迎击，剑光如雪，死死守住张烨身前尺许之地。她伤重力疲，左臂几乎抬不起来，全凭一股狠劲与精妙步法周旋，顷刻间身上又添几道伤口，鲜血淋漓，却半步不退！
嘉靖皇帝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智，看着眼前惨烈的搏杀和光芒中闭目颤抖的张烨，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李贵妃蜷缩着，眼神剧烈挣扎，最终，她看向疯狂狞笑的朱厚烷，又看向浴血苦战的云姑娘和仿佛入定般的张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恨意与悔意。她忽然尖叫一声，不管不顾地扑向最近的一名黑衣死士，死死抱住那人的腿：“不准伤害陛下！你们这些骗子！恶魔！”
那死士猝不及防，动作一滞。云姑娘觑得空隙，一剑刺穿其咽喉！
张烨对外界的搏杀声、惊呼声充耳不闻。他将全部意识沉入与星陨铁的连接中。那温润的热流仿佛成了他精神的延伸，顺着脚下地面的震颤，向着地底深处那冰冷、怨毒、庞大脉动的源头“探”去。
黑暗中，他“看到”了——无数暗蓝色的光丝如同植物的根须，从长春宫地底深处蔓延上来，最终汇聚向寝殿下方一个篮球大小的、不规则的多棱晶体。那晶体呈现一种深海般的幽蓝色，内部仿佛封印着无数挣扎哀嚎的扭曲影子，正是“影珠”残留怨念与地脉阴气的聚合体——海眼石核心！
此刻，这核心正疯狂搏动，将一股股阴邪之力顺着光丝网络输送到上方阵法中，对抗着星陨铁金光的余威，并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就是它！
张烨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力量，混合着星陨铁那越来越微弱的至阳热流，化作一道无形的、纯粹的精神“尖锥”，沿着感应到的联系，狠狠朝着那幽蓝核心“刺”去！
“噗——！”
没有声音，但在场所有身负异术或灵觉敏感之人，包括朱厚烷、云姑娘，甚至刚刚恢复些许清明的嘉靖，都感到灵魂层面传来一声沉闷的破裂声响！
“呃啊——！”朱厚烷猛地捂住心口，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一口乌黑的鲜血喷了出来！他手中的乌木拐杖“咔嚓”一声，从杖头那颗乌黑珠子处裂开一道缝隙！
地底深处，那幽蓝色的海眼石核心剧烈一震，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纹！疯狂搏动的节奏顿时紊乱，输送上来的阴邪之力为之一滞！
寝殿地面上，暗蓝色的光网瞬间暗淡大半，几乎熄灭！震颤也停止了。
“不——！你竟敢……竟敢伤及阵法核心！”朱厚烷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瞪着光芒中猛然睁开双眼、却七窍同时渗出细细血线的张烨！他没想到，张烨竟然能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以精神直接冲击海眼石！这需要何等强大的魂魄和对星陨铁力量的粗野运用！
张烨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已，感觉灵魂仿佛被撕裂了一块，剧痛难当。但他成功了！他“看”到那核心受损了！
“趁现在！”云姑娘虽然不明所以，但敏锐察觉到阵法力量的衰退和朱厚烷的受创，强提最后一口气，挥剑逼开剩余的死士，对刚刚挣扎着扶着椅子站起的嘉靖喊道：“陛下！快离开此地！阵法已弱！”
嘉靖看着七窍流血、模样凄惨却眼神灼亮的张烨，又看看吐血萎靡的朱厚烷，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一股劫后余生的怒火与帝王的威严重新回到眼中。他推开试图搀扶的黄锦，嘶声喝道：“逆贼朱厚烷！乱臣贼子！给朕……给朕拿下！”
然而，朱厚烷虽然受创，眼中疯狂却更甚。他擦去嘴角黑血，死死盯着张烨，忽然发出夜枭般凄厉的笑声：“好！好！毁我阵法核心？那便一起死吧！既然‘置换’不成，便让这‘归墟引灵阵’彻底逆转，以尔等血肉魂魄，献祭海眼，打开真正的幽冥门户！让这紫禁城，变成鬼域！”
他猛地将裂开的乌木拐杖插入地面裂缝，双手快速结出一个诡异的手印，口中念诵起艰涩古怪的咒文。那枚翠玉扳指血光大盛！
地底深处，受损的海眼石核心非但没有停止，反而以一种更狂暴、更不计后果的方式疯狂旋转起来！裂纹处迸射出刺目的幽蓝邪光！一股无比阴寒、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气息，开始从地底深处弥散上来！寝殿内的温度骤降，墙壁、家具表面甚至凝结出淡淡的冰霜！
阵法，正在被朱厚烷以生命和灵魂为代价，强行逆转，从“引灵”变为彻底的“献祭”与“开门”！
“阻止他！”云姑娘强撑着想要冲过去，却被一股骤然爆发的阴寒之气逼退，浑身血液都仿佛要冻结。
张烨也想动，但灵魂的剧痛和透支让他连手指都难以抬起，只能眼睁睁看着朱厚烷疯狂施术，感受着脚下那股令人绝望的幽冥气息越来越浓。
难道一切努力，终究还是徒劳？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绝望时刻——
“嗡——！！！”
一声清越、激昂，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与邪气的琴箫合鸣之声，突如其来地从殿外夜空传来！这乐声并非寻常音律，其中蕴含着某种奇特的力量波动，竟能与地底疯狂逆转的阴邪阵法产生奇异的共鸣与干扰！
朱厚烷的咒语骤然一乱，结印的双手微微一颤。
紧接着，一道迅疾如风的身影破窗而入，刀光如雪，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直劈朱厚烷后颈！是陆刚！他竟不知何时潜回京城，并在最关键的时刻赶到！
同时，殿门被轰然撞开，陆炳一身戎装，手持绣春刀，率领大批锦衣卫精锐蜂拥而入，刀光剑影瞬间将残余的黑衣死士淹没！
“陛下！臣救驾来迟！”陆炳一眼扫过殿内惨状，目光在七窍流血的张烨和疯狂施法的朱厚烷身上略一停留，毫不犹豫，刀锋直指朱厚烷，“逆贼受死！”
朱厚烷腹背受敌，阵法又被那奇异的乐声干扰，已是穷途末路。他怨毒无比地瞪了张烨一眼，狂吼一声：“休想！”竟不管不顾陆刚斩来的刀锋和陆炳的围攻，将全部生命力与灵魂之力，连同那枚血光暴涨的翠玉扳指一起，狠狠灌入地下的裂缝之中！
“以吾魂为引，以扳指为钥，海眼——开！”
“咔嚓！”翠玉扳指彻底粉碎，化为一道浓郁的血光没入地底。
“噗嗤！”陆刚的刀也同时斩落，朱厚烷头颅飞起，脸上凝固着疯狂与不甘。无头尸身倒地。
但一切都晚了。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仿佛洪荒巨兽苏醒般的、沉闷到极点的轰鸣！那道海眼石核心的裂纹猛然扩大，幽蓝邪光冲天而起，竟直接冲破了地面！一个直径约三尺、深不见底、不断向外喷涌着浓郁黑气与刺骨寒流的幽深洞口，出现在寝殿中央！
真正的、不稳定的“海眼”，被朱厚烷以生命和至邪法器为代价，强行短暂打开了！幽冥气息如同决堤洪水，疯狂涌出！离得最近的几名锦衣卫瞬间被黑气吞没，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化作冰雕，继而粉碎！
恐怖的吸力从洞中传来，桌椅、碎物，甚至离得稍近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被拖向那深不见底的幽冥入口！
“关闭它！快关闭它！”陆炳一边指挥属下后退，一边对殿外急喊：“抚琴吹箫的是哪位高人？可能助我封闭此洞？！”
殿外乐声更加急促激昂，试图干扰洞口的稳定，但似乎力有未逮。
张烨被云姑娘拼命拖拽着向后，远离那恐怖的洞口。他怀中的星陨铁，在幽冥气息的刺激下，再次变得滚烫，仿佛在愤怒，在共鸣，在……渴望？
他忽然福至心灵，用尽最后力气，将那块星陨铁，朝着那喷涌黑气的幽深洞口，狠狠掷了过去！
“以此铁……镇之！”
星陨铁化作一道金红色的流光，没入翻涌的黑气之中。
下一秒——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与强光爆发！金红与幽蓝，至阳与至阴，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磅礴的力量在洞口处猛烈碰撞、湮灭！整个长春宫寝殿剧烈摇晃，梁柱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坍塌！
强光与冲击波中，张烨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九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