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
刘二贵听到赵一苇高烧昏迷,从桌上直接站了起来,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破音,
“快!快去喊长海叔!开拖拉机!快啊!!”
正在吃饭的几人,也赶紧放下碗筷,他们知道这件事影响太大了。
“中强,你去告诉支书一声。四大爷你和文彬把大棚照看好。二嫂,你拿床厚一点的被子”
刘二贵此时还算冷静,等他说完,几人也不多话,各自离去。
来到赵一苇的临时宿舍,牛翠花赶紧上前查看情况。
“妹子,挺住!挺住啊!”
牛翠花声音发颤,紧紧抱着赵一苇,用自己的体温去焐着,感觉怀里的人像个烧透的火炭,烫得她心慌。
“二贵!搭把手!”牛翠花喊道。
刘二贵连忙上前,两人合力,一个抱肩,一个托腿,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迅速地将裹成粽子的赵一苇抬离了冰冷的土炕。
刚挪到门口,外面就传来了“突突突突”震耳欲聋的柴油机轰鸣声,两道雪亮的车灯刺破冬夜的黑暗,直直地照在泥泞的院门口。
此刻,拖拉机后斗里已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干稻草,刘胜利也跳了上来,冻得小脸发青。
“快!上车!”王长海吼道,声音在轰鸣中显得模糊。
刘二贵和牛翠花几乎是连抬带抱地将赵一苇塞进了后斗。
牛翠花毫不犹豫地跟着爬上去,紧紧抱住赵一苇,用身体为她挡住凛冽的夜风。
刘二贵也跳了上去,用自己的背挡在风口。
“坐稳了!”王长海挂上档,拖拉机猛地一窜,在颠簸的土路上疯狂地朝着十几里外的镇卫生院冲去。
车头灯像两把摇晃的利剑,在漆黑的乡间道路上劈开一条生路。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后斗里稻草乱飞,但没人顾得上这些。
牛翠花不停地呼唤着赵一苇的名字,刘二贵则死死盯着前方,内心焦灼。
镇卫生院的值班医生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看到赵一苇的状态,脸色也变了。
手电筒光照在她烧得通红、布满冷汗的脸上,又试了体温——水银柱直接顶到了头。
听诊器刚贴上她急剧起伏的胸口,医生的眉头就拧成了疙瘩。
“湿罗音很重……高烧昏迷……肺部感染非常严重!是急性肺炎!”医生声音急促,“镇里条件有限,退烧针和消炎药用上了,但效果……你们得赶紧转县医院!晚了真会出大事!”
“转!马上转!”刘二贵毫不犹豫,嘶声道。
拖拉机再次轰鸣着上路,在更深沉的夜色中,朝着更远的县城方向疾驰。
这一路,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
赵一苇在颠簸中偶尔发出模糊的呓语,有时是“冷……”,有时是“红狼……别怕……”,
更多时候只是痛苦的呻吟。
牛翠花紧紧抱着她,眼泪无声地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各路神仙保佑。刘二贵蹲在车斗一角,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有紧盯着赵一苇时,眼里才流露出深不见底的恐惧和自责。
抵达县医院时,几人已经冻得四肢麻木了。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又是一番兵荒马乱的检查、抽血、拍片。医生护士的表情都很凝重。
诊断结果和镇卫生院一致:重症肺炎,伴有高烧惊厥和早期呼吸衰竭迹象,必须立刻住院抢救。
“幸好送来还算及时,再晚几个小时,后果不堪设想。”
主治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语气严肃,
“现在病情还不稳定,需要严密观察,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刘二贵、牛翠花、王长海还有刘胜利,
几个人挤在急诊室外冰冷的长椅上,熬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夜晚。牛翠花坐不住,不停地去门口张望。
刘二贵低着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那双沾满泥泞的破棉鞋,双手插在乱蓬蓬的头发里。
王长海靠着墙打盹,鼾声刚起又被自己惊醒。刘胜利则不停地搓着手,唉声叹气。
直到天光大亮,太阳升起老高,急诊室的门才再次打开。
医生走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放松:“烧暂时退下来一些了,惊厥也控制住了,呼吸比昨晚平稳多了。
人还没完全清醒,但命暂时保住了,转到内科病房继续治疗观察吧。你们可以轮流进去看看,别吵着她。”
悬了一夜的心,终于稍稍落回肚子里。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就在他们刚把赵一苇安顿到内科病房的单人病房,还没来得及喘匀气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
镇长陈耀庭来了。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中山装,披着呢子大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身后跟着同样神情紧张的刘光礼,还有镇办公室的一个年轻干事。
陈耀庭大步流星地走到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病床上,赵一苇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闭着眼,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打着点滴,整个人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破碎的叶子。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直直地刺向缩在墙角的刘二贵。
那眼神里的怒火和严厉,让周围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刘二贵!”陈耀庭的怒声呵道,“你跟我过来!”
刘二贵浑身一颤,低着头,跟着陈镇长到了走廊拐角。
“当初!”陈耀庭手指几乎要点到刘二贵的鼻子上,声音陡然拔高,在安静的病房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当初在大棚里,是不是你刘二贵拍着胸脯,说你们大槐树村条件虽然差点,但人心热乎,能照顾好赵技术员?!
是不是你刘二贵,死乞白赖非要赵技术员留下指导你们那个大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