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贵要种大蒜的消息,一时之间成了大槐树村茶余饭后的热点话题。
通过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先是勇斗王老五,在从抠门的刘光明手中要回自己的地,现在打算种大蒜,村里对刘二贵是真傻还是装傻的争论进入了白热化。
正反双方各执一词,寸步不让。
“二贵这孩子,我从小就看他内秀,表面上憨憨的,其实腹内有乾坤”村里教过二贵八年小学的老校长,摇着蒲扇,给众人现场解惑。
“这么内秀的人,小学上了十年?你这么看好他,你怎么没让他接你的班。”
一个中年人打趣道,惹得周围人一阵哄笑。
校长您这话可糊弄不了人!三婶子纳着鞋底,头也不抬就插了句,内秀?内秀能叫人问蒙圈喽?去年开春儿他爹不是咬牙给他买了五只半大山羊么,指望着他放羊挣俩钱。
好嘛,村口老六那缺德鬼,偏逗他:二贵,一只羊几条腿?二贵眨巴着眼,掰着手指头,半天才瓮声瓮气答:四条呗。
王老六接着使坏:那跑起来几条腿?你猜咱二贵咋说?
三婶子故意停下,环视一圈,看大伙儿都支棱着耳朵,才噗嗤乐了,他说:跑起来?跑起来太快,俺看不清!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
一起和他放羊的老汉蹲在石磨盘上,吧嗒着旱烟接茬:可不咋地!那羊跑起来,他倒是真追着数过,撵得沟上沟下,鞋都跑丢一只,回来还跟羊顶架,非说领头那只黑蹄子花背的,跑起来多出一条虚影儿,算五条腿!气得他爹抄起烧火棍要揍,他抱着羊脖子不撒手,嚷嚷爹你打它,它腿多!
哎哟,那都是小打小闹。
人群后头,扛着镢头的刘成忍不住插嘴,他刚从地里回来,裤腿上还沾着泥星子,吓掉魂儿的还得是去年秋里那档子事儿!他爹没了那天,上午出殡,晚上二傻扛着那引魂幡,白布条子老长老长。玉米秸子密得跟青纱帐似的一人多高。二傻扛着那大幡,嘴里还学着鸟叫,在玉米地里来回的乱窜!
刘成说得唾沫横飞,比划着:好家伙!那大白幡子,在青黄棒子秸里忽闪忽闪,上下翻飞,跟个活物似的!
正赶上那天有点阴天,小风一吹,幡头子上的纸穗子哗啦啦响,跟鬼哭似的!
我三哥还有两人,正在门口乘凉,远远瞅见个白影在棒子棵里嗖嗖地窜,还带响儿,吓得一声,连滚带爬跑出来,脸都白了!裤子湿没湿咱不知道,反正听他后来说,当时腿肚子转筋!
“哈哈哈,那次确实挺吓人的,我还扛着锄头进去找了。。。”
“我也去了,我没敢靠前,只是跟在后面。。。。”
“我就在老五后头跟着,”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磨盘后面传来,是平时话不多的刘贵田,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那玉米叶子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生疼。那大幡,在里头窜得飞快,还有‘唔嗷唔嗷’地叫唤声,跟真招来了啥似的。
俺们几个拿着手电筒,灯光在玉米地里忽明忽暗,那白幡的影子在棒子棵上乱晃,一会儿拉得老长,一会儿又缩成一团,活脱脱像有东西在幡底下跟着跑!老五胆子算大的,也吓得直喊:‘什么东西!!快出来!’”
“谁说不是呢!”一个矮个子男人挤到前面,脸上带着后怕,“我当时也拎着铁锹进去了,就想着人多壮胆。
结果一个脑袋,猛地从旁边一丛棒子后头探出脑袋,那幡正好在他头顶上飘着,纸穗子糊了他一脸!
月光惨白惨白地照着他那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珠子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着俺们,也不吭声……哎呦我的娘诶,那会儿俺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泥地里!后来才知道,他那是在学猫头鹰叫唤呢!”
“学猫头鹰?”三婶子停下了纳鞋底的手,抬高了调门,“他爹刚走,大晚上学那玩意儿?这娃子……你说他到底是真憨还是心里头憋着啥?”
她这话一出,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议论声一下子小了不少,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几分琢磨不透的神情。
这刘二贵,放羊数不清腿,追羊能追丢鞋,扛个引魂幡能把半个村的壮劳力吓破胆,如今却要种那金贵又难伺候的大蒜。
“不过,说起来,二贵还是有情有义的,金城家媳妇被王老五欺负,是他不要命的冲上去,差点把祸害人的王老五直接送走。。。”
“就是就是,那天晚上真够吓人的,看二贵当时的样子,是打算直接掐死他。。。”
“你没见第二天早上,二贵拿着镰刀,眼神阴冷的坐在门槛上,王老五瘫在地上,魂都没了。。。”
“唉,这说起来,还的亏了二贵,给咱村除了这个祸害!”
一群人又开始纷纷称赞起来。
这让刘二贵的形象一下子变的神秘起来。
“我看见他天天背个筐,上山上刨东西,也不知道啥,问他,他说是草药。。。”
“草药?咱这山上倒是有点草药,那玩意有啥用?还能卖钱?”
“该不会他找到了灵丹妙药,自己吃了吧,我总觉的他脑子比以前灵活了,”
“嗬。。。”这话又让周围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不敢想象,脑子变好之后的二贵,会是啥样子。
周围人一时没了动静,都在心里默默的合计这事,带给自己的影响。
直到老校长拿起蒲扇,站起身,提上马扎子。
“走喽,走喽。天不早了。回家躺下了。。。”
众人也纷纷站起身,准备回去。
老校长边走边自言自语,看似无意的感慨道。
“黄河尚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