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喧嚣如同退潮般远去,留下死寂与浓重的血腥气在基地内外弥漫。破损的照明系统挣扎着投射下斑驳的光斑,映照着一片狼藉。自动灭火系统嘶嘶作响,试图扑灭几处仍在燃烧的小火苗。
诺亚成了这座破碎“灯塔”唯一的、沉默的守护者。
他没有丝毫停歇。在确认外部威胁暂时撤离后,他立刻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两位同伴的救治和基地的紧急评估中。
李溯的情况最为危急。左腿开放性骨折,失血严重,多处内脏因爆炸冲击可能受损。诺亚调用基地储备的高级医疗资源,为他进行了紧急手术,清理创口,固定骨骼,输血,并注射了强效细胞再生促进剂。手术台旁,冰冷的机械臂精准地运作着,而李溯始终深度昏迷,脸色苍白如纸,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顽强。
艾小弦则躺在旁边的医疗床上,生命体征平稳,但脑波活动依旧微弱且混乱,仿佛她的意识仍迷失在之前那场倾尽所有的心灵共鸣的余波之中,未能找到回归现实的路。
处理完最紧急的医疗事务,诺亚开始系统地评估基地的损失。
主控台上的三维结构图触目惊心。代表严重损坏的红色区域几乎覆盖了小半个基地。主入口及周边结构被空间抹除武器彻底摧毁,修复缓慢;超过60%的自动化防御系统被毁或离线;能源系统因过载和多处管线破损,输出功率降至危险水平的40%;生命维持系统也受到波及,空气循环和温度调节出现故障。
储备的能源、弹药、医疗物资在刚才的战斗中消耗巨大。他们几乎回到了解放前,甚至处境比刚建立基地时更为艰难——至少那时,他们还未被银行主力盯上,并且拥有隐蔽性。
诺亚面无表情地记录着每一项数据,制定着优先级最高的修复清单。结构封堵、能源抢修、基础防御重建…每一项都需要时间和他们此刻极度稀缺的资源。
他走到那处正在缓慢自我修复的空间缺口前。规则的丝线依旧在顽强地编织着,但速度比之前又慢了一些,照这个趋势,完全修复可能需要数天甚至更久。在此期间,这里就是基地最脆弱的后门。
他调动仅存的几台尚能工作的工程机器人和自己,开始了沉默的修复工作。清理障碍,焊接断裂的结构,重新铺设被炸毁的能量线路。他的动作高效而精准,不知疲倦,仿佛一台永动机。但在那冰冷的电子眼深处,不断闪烁的数据流中,似乎多了一些难以被算法归类的东西——一种基于逻辑推演得出的、名为“责任”和“守护”的沉重感。
时间在废墟的重建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弱的、带着痛楚的呻吟声打破了医疗区的寂静。
是李溯。
他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尤其是左腿,即便有强效止痛剂的作用,依旧传来阵阵撕裂般的钝痛。他花了数秒钟才适应了光线和身体的状况,记忆如同碎片般逐渐拼凑——坠落、爆炸、昏迷…
“小弦…诺亚…”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我在。”诺亚的身影立刻出现在他床边,电子眼快速扫描着他的生命体征,“你苏醒了。手术成功,但你需要绝对静养。艾小弦在你旁边,生命体征稳定,尚未恢复意识。”
李溯艰难地转过头,看到旁边床上艾小弦安静的睡颜,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他看向诺亚,不用问,从对方那依旧冷静却似乎蒙上一层阴霾的电子眼中,他读出了答案。
“基地…怎么样了?”
“结构性损伤37%,防御系统瘫痪62%,能源短缺,物资消耗殆尽。”诺亚用最简洁的数据汇报了残酷的现实,“我们暂时击退了攻击,但暴露了位置,且实力大损。预计敌人后续打击很快就会到来。”
李溯闭上了眼睛,消化着这沉重的信息。每一次以为看到了希望,现实就会给予更沉重的打击。但他没有流露出绝望,再次睁眼时,目光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锐利,尽管脸色依旧糟糕。
“我们…还有多久?”他问。
“基于敌方受损情况及战术调整需求,预估安全窗口为24至48小时。”诺亚回答,“最长不超过72小时。”
最多三天。
李溯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这残破的基地,最后落在诺亚身上。
“放弃固守。”他做出了一个艰难却必要的决定,“这里已经不适合作为基地了。我们需要转移。”
诺亚对此并不意外,他的计算中也早已得出这个结论。“转移目标地点?我们的机动性和物资无法支持长途迁徙。”
“不去远处。”李溯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金属壁,望向了基地深处,“去下层,那些我们还没来得及探索的、更古老的废弃结构。那里更复杂,更难以被扫描和定位。我们要像老鼠一样,钻进地底深处。”
他看向诺亚:“在我们离开前,尽可能多地 scavenge 还能用的物资,尤其是能源、食物和医疗用品。然后,启动基地…自毁程序。”
诺亚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自毁程序?这会彻底暴露我们的行为模式,并可能引发不可控的爆炸,危及自身。”
“就是要暴露。”李溯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不是暴露我们的去向,而是制造一个‘宁为玉碎’的假象。一场足够剧烈的爆炸,能抹去我们转移的大部分痕迹,也能让银行以为我们已经和基地同归于尽,至少能为我们争取到更长的、不被重点追查的时间。”
置之死地而后生。
诺亚迅速理解了李溯的战术意图,并开始计算可行性。“自毁程序可以设定为延迟触发,并伪装成能源核心过载崩溃。Scavenge 和转移行动预计需要18小时。”
“那就开始吧。”李溯试图坐起身,却因牵动伤口而闷哼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把我放到移动担架上,我需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诺亚没有劝阻,他知道李溯的意志力远超常人。他小心地将李溯转移到自动担架上,然后推着他,开始在这片承载过希望、如今却布满伤痕的“灯塔”残骸中,进行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搜刮与撤离准备。
艾小弦依旧在沉睡,对即将到来的又一次迁徙毫无所知。基地内,只剩下机器运转的嗡鸣、清理废墟的声响,以及一种壮士断腕般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