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像一颗投入静水深潭的石子，第一个泛起的涟漪，就清晰地映出了幽荧的脸。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细想之下，他确实是完美的嫌疑人——来历不明，行踪诡秘，与屠龙者的关系盘根错杂，知道的秘密又多得超乎寻常。
可动机呢？我实在想不出他这么做的动机。
至少在目前看来，他和我的目标高度一致，都是想尽快完成任务、开启归墟之地。他好找到他的主子，我也能保住我的小命。
更何况，他虽然不是我的容器，但是我爹的容器，总不至于做出坑害我的事吧。
看他对龙老那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巴不得我快点把那该死的龙血秘契搞定，又怎么会反过来给我使绊子？
见我眉头紧锁，影蛛莞尔一笑，安抚道：“门主也不必太过忧心。龙门盘根错节，那人也许藏在深处还未现身。我今天来，主要就是给您提个醒。只要心里有了防范，那内鬼就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何况，您身边现在可是有三大金刚护驾呢。”
我一愣：“什么三大金刚？”
这又是什么新词？
影蛛乐了：“我的门主大人，您这消息可太滞后了。整个龙门私底下都这么叫呢。喏，就是萧辰、幽荧，还有您这位助理。说他们三位把您护得跟眼珠子似的，针都插不进一根缝儿。”
我心里不禁有些诧异。
我一直以为这龙门里的人，除了药姥和影蛛这两个明显的异类，其他人都像台精密运转的机器，沉默、高效、循规蹈矩。没想到他们表面上一个个不苟言笑，感觉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私底下的小剧场居然还挺丰富，连外号都整得这么有模有样。
我的视线飘向一旁听了我们半天墙角脸上还纹丝不动的助助理，问她：“有这回事？”
她点了下头。
我有些不解：“那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目前我的职责里只负责汇报工作内容。”助助理的语调平直得像一条直线，“如果您需要我同步汇报非工作信息的话，之后我会逐步进行调整。”
我不禁有些咋舌。
好家伙，这一板一眼的，跟她一比，时不时还能聊两句八卦的幽荧简直算得上活泼开朗了。
别人的人设可能像洋葱，剥开一层还有一层，总有意外，但助助理就像块实心铁。
她这心里，怕是真的除了工作，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不知为何，她那冷若冰霜的脸，那平铺直叙的语调，总有种让我梦回学生时代还在被班主任支配的错觉，心里甚至还下意识地为自己的“不务正业”感到有一丝丝羞愧。
转头再看看一旁的影蛛，虽然那张脸毫无记忆点，可能转头就忘了她长什么样，但和助助理一对比，她那笑眯眯的模样和闪着八卦精光的眼睛，此时此刻简直是越看越亲切。
影蛛显然也接收到了我的信号，身子又凑近了些，用气音问道：“门主，还想不想听点别的？”
顾忌着门主的形象，我故作矜持地清咳了两声：“助助理说得对，咱们的重点还是要放在工作上。”
“是是是，”影蛛眼珠子一转，很是上道地说，“我这儿正好有些关于龙门内部的重要情报，必须向您当面汇报。”
我立刻心领神会，会心一笑，忙俯身凑到她跟前，两人立刻进入了交头接耳的“情报交流”模式。
听着她嘀嘀咕咕的各种八卦，我时不时便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什么？药姥居然是龙老的干女儿？萧辰知道这事吗？”
“蛇王管虎爷叫表叔？这辈分乱得也太离谱了！蛇王那年纪，给虎爷当爹都绰绰有余了吧！”
“虎爷居然还追过药姥？这两人看着一点都不配啊，虎爷莫不是个变态萝莉控？”
“等等等等，让我捋一捋……要是药姥和虎爷真成了，那药姥就是蛇王的表婶，蛇王见了龙老得喊爷爷，见了萧辰……得叫叔？”
助助理大概是实在受不了我们俩这没正形的样子，终于开口说有事要先走一步。
临走时，她还特地让餐厅把已经冷掉的饭菜端下去，给我们换成了热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我觉得光吃点心不起劲，又叫人端来了一堆瓜子坚果，彻底进入了与影蛛的下午茶唠嗑时间。
……
“贵门真乱。”我由衷地发出了感叹。
影蛛嚼着一块桂花糕，话题又转到了屠龙者的大boss阎神身上：“说起来，我倒是听过一些传闻。说是阎神其实有个未婚妻，但是后来因病去世了。很多人都猜，他和龙老闹掰，就是因为这个女人。”
我嗑着瓜子，不以为然地说：“那就不一定是俩男的之间有点什么了，说不定是三角恋，那种‘他爱她，她爱他’的经典剧本。”
“不可能。”影蛛立刻否定，“要真是这样，以龙老的实力早就把阎神砍成肉臊子了。龙门之所以会落到分崩离析的地步，很大一个原因，就是龙老从不对阎神下死手。其实有好多次机会能彻底解决阎神，可最后龙老都给放了。”
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点评道：“那只能说明龙老是个傻的。人家都把刀架他脖子上了，他还演圣母那一套，对敌人仁慈就是给队友捅刀子。”
“没错！”影蛛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
我发现影蛛简直是我的知己。
一谈到八卦，我俩就跟多年未见的闺蜜似的，脑电波无缝衔接，极其合拍。最主要的是，难得能有个龙门的人能和我统一战线，一起吐槽龙老。
果然，墙头草也有墙头草的好处，至少立场灵活，令人舒畅。
我正扭头对着她嘻嘻傻笑，门口走进来的两个人，却让我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萧辰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看到我一样，径直往楼上的办公区走去。
幽荧则慢悠悠地停顿了半秒，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才转身从另一侧楼梯回房。
也不知他那一眼是在看我和萧辰的热闹，还是在阴阳我这么快就被影蛛给带偏了。
我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一样，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兴致瞬间被浇灭了。手里捏着的那颗瓜子也变得索然无味，再没半点心情往嘴里送。
影蛛却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嗅到八卦的味道后，眼睛都在放光。
她十分激动地凑过来问我：“门主，刚我进来的时候您是不是……在为萧首领叹气？”
我心头一跳，连忙摆手想要否认。
她却轻轻覆上我的手背，又用方才那种蛊惑的语气，在我耳边轻声道：“信我，我可以帮您。”
我愣住了。
这一次，不知为何，理性没能像上次一样赢得感性。
我明知道她居心叵测，极有可能是在套路我，是在试探我，可我就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我的脑子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心里明明想坚定地拒绝，嘴巴上却鬼使神差地吐出了一个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