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猫在书院柴房的窗户根底下，伸着脖子往外瞧。
天色阴沉得厉害，黑压压的云彩像是蘸饱了墨汁的破棉絮，沉甸甸地往下坠。风也起来了，带着一股子土腥气和凉意，卷得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乱飞。
“要下大雨了，还是带响雷的那种。”陈砚小声嘀咕着，心里头那点盘算，跟这天色一样，渐渐清晰起来。
他脑子里那个叫“系统”的古怪东西，刚才又冒出来了，冷冰冰地告诉他，天上打雷闪电时，那股子吓人的天地之威，能搅乱修仙人体内运转的灵力，让他们手脚不听使唤，法术也大打折扣。
这可是个要命的消息，也是个救命的消息。
陈砚琢磨着，眼睛慢慢亮了。他想起王铁匠那儿，好像还剩下些打造破灵锤时没用完的边角料，其中就有几块黄澄澄的铜疙瘩。王铁匠说过，这玩意儿传电最快。
一个胆大包天的主意，在他心里慢慢成了形。
他不敢耽搁，瞅了个没人的空子，溜出了书院，七拐八绕地摸到了王铁匠那紧闭的铺子后门。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那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王铁匠那张粗犷的脸露了出来，见到是陈砚，赶紧把他拉了进去，又迅速关上门。
“你小子还敢乱跑！”王铁匠压着嗓子吼道，眼睛瞪得像铜铃，“那韩老鬼正在镇上发疯呢！挨家挨户的搜！你这不是往刀口上撞吗？”
陈砚喘了口气，把自己的打算飞快地说了一遍。
“借雷？”王铁匠听得直嘬牙花子，一脸“你怕是疯了”的表情，“那可是天威！你小子想靠几块铜片片就引下来对付筑基后期？够胆！真他娘的够胆！”
他围着炉子转了两圈，猛地停下，一拍大腿：“成！死马当活马医！老子陪你疯这一把！”
他二话不说，翻出那几块沉甸甸的铜料，抡起锤子就叮叮当当地敲打起来。他手艺极好，不多时，几块边缘打磨得溜光、巴掌大小的薄铜片就弄好了。他还特意在铜片一角钻了个小孔，方便用绳子固定。
“拿着！”王铁匠把铜片塞给陈砚，又递过来一小包干粮，“小心点！别把自己先给劈糊了！”
陈砚把铜片和干粮揣进怀里，感觉心口沉甸甸的，像是揣着一团火，又像是一块冰。他重重点头，再次融入外面愈发昏暗的天色里。
他像只狸猫，借着风声和越来越暗的光线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悦来客栈”附近。
这家客栈是青石镇最好的，也是如今最危险的。韩长老和他抓来的张老秀才，就在里面。
他躲在对街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里，仔细观察。客栈门口守着两个采风阁弟子，抱着胳膊，一脸不耐地看着阴沉的天色。楼上一间窗户透着光，隐约能看到有人影晃动，想必那就是韩长老所在。
怎么进去？硬闯是找死。
他耐着性子等。天色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大，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远处天边，已经有沉闷的雷声隐隐传来，像巨兽在云层后打鼾。
终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起初稀疏，很快就连成了线，织成了密不透风的雨幕。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视线变得极差。
守门的弟子骂骂咧咧地缩回了客栈门廊下避雨。
机会来了！
陈砚深吸一口气，猫着腰，借着雨声和夜色的掩护，如同鬼魅般溜到客栈侧面。他记得那里有个堆放柴火的小院，院墙不高。
他手脚并用，轻松翻了过去，落地时溅起一片水花，好在雨声够大，掩盖了一切。
小院连通着客栈的后厨。他屏住呼吸，贴着墙根，一点点往里挪。幸运的是，大雨倾盆，客栈里的人似乎都缩在了屋里，后厨空无一人。
他顺利穿过厨房，来到了客栈主体建筑的后院。这里更安静，只有哗啦啦的雨声。
就是这里了！
他飞快地行动起来，从怀里掏出那些铜片。按照系统提示的、能最大限度吸引和传导雷电之力的方位，他将铜片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院子里的几个关键位置——石桌下、花圃边缘、甚至一块假山石的顶端。他用随身带的细麻绳将其稍微固定，确保铜片尽可能暴露在雨水中。
做完这一切，他浑身早已湿透，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冰冷刺骨。但他心里却有一股火在烧。
他猫在廊柱的阴影里，捡起一块小石子，运足力气，朝着楼上那间亮着灯的窗户猛地掷去！
“啪嚓！”石子精准地打碎了窗纸！
“谁？！”屋内立刻传来一声怒喝，正是那韩长老的声音！
紧接着，窗户被猛地推开，韩长老那张阴沉的脸探了出来，目光如电，扫视着漆黑的后院。
陈砚要的就是这个！他故意从阴影里晃了一下身影，然后转身就往后院通往客栈外面的小门跑，制造出仓皇逃窜的假象。
“小贼！哪里跑！”韩长老果然中计！他眼见一个黑影“惊慌”逃窜，想也不想，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毛贼，或者是那毁阵凶手的同党！盛怒之下，他直接从二楼窗口一跃而下，筑基后期的灵压轰然散开，锁定那个逃窜的身影，大步追来！
陈砚心脏狂跳，拼尽全力往他布置了铜片的区域引。
韩长老速度极快，几步就追近了。他看着前方那“仓皇”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冷笑，抬手便要凝聚灵力，将这不知死活的虫子捏碎。
就在此时！
“咔嚓——！！！”
一道惨白的、撕裂天幕的闪电，如同九天银龙，猛然劈落！不偏不倚，正好击中客栈屋顶的避雷针（凡间匠人的智慧），但更有一部分狂暴的电流，被院子里那些精心布置的铜片瞬间吸引、传导！
“滋啦啦——！”
无数细密的电蛇在湿润的空气中、在积水的青石板上、在那几块铜片之间疯狂窜动！整个后院瞬间被刺目的白光笼罩！
韩长老首当其冲！
他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天地之威的狂暴力量，瞬间窜遍全身！他体内原本流畅运转的筑基灵力，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攥住，然后狠狠搅乱！
“呃啊——！”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头发根根竖立，冒着丝丝白烟。凝聚到一半的法术瞬间溃散，强大的灵压也变得紊乱不堪。麻痹、刺痛、还有对天地之威的本能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就是现在！
陈砚眼中寒光爆射！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他猛地转身，如同扑食的猎豹，手中一直紧握的破灵锤带着他全部的恨意和决绝，朝着韩长老因为麻痹而毫无防备的小腹丹田，狠狠砸去！
“老狗！吃我一锤！”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某种东西破碎的细微声响。
韩长老眼珠瞬间凸出，布满血丝，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他感到自己苦修多年的丹田，如同一个被砸碎的瓦罐，灵力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外泄！
“噗——”他狂喷出一口鲜血，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去！
陈砚一击得手，毫不停留，捡起地上因为雷击而有些发烫的破灵锤，转身就冲向客栈里面。
守在门口的那两个弟子被刚才的雷击和变故吓傻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砚用淬灵匕首划伤，惨叫着跌倒在地。
陈砚冲上楼，一脚踹开那间亮着灯的房门。
只见张老秀才被捆得结结实实，丢在墙角，嘴里塞着布团，脸上有些淤青，但眼神还算清明。见到陈砚冲进来，他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老先生，得罪了！”陈砚用匕首割断绳索，扶起张老秀才。
两人不敢停留，踉踉跄跄地冲下楼梯，冲出客栈，一头扎进外面依旧滂沱的雨幕之中。
后院，韩长老勉强用剑支撑着身体，没有倒下。他感受着体内几乎崩溃的修为和空空如也的丹田，看着陈砚和张老秀才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屈辱。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夜枭般的怒吼：
“小……小杂种！你等着……我……我会禀报宗门！定要……定要让你们这卑贱的凡界……付出代价！！”
声音在雷雨声中飘散，带着刻骨的恨意，却也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虚弱。
陈砚扶着张老秀才，在冰冷的雨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不敢回头。
韩长老是暂时废了，逃了。
但采风阁这庞然大物，真的会善罢甘休吗？
更大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