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侯宋彦礼回京了。
大清早,陈氏就盛装打扮,仅穿着单薄的衣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故作娇俏的立在大门口,眼泪盈盈的眺望着,将自己活生生站成了一块望夫石。
“长姐,你说,当年父亲是看上母亲什么了?蠢笨无知,一把岁数了还玩郎情妾意,爱意绵绵,也不嫌羞臊!”‘宋幼兰’躲开陈氏,与宋幼棠站在一处,小声发着牢骚。
“你以前是唱戏的?”宋幼棠莫名其妙的问了句。
“不是啊......”‘宋幼兰’摇摇头。
“啧,你这张口一句父亲、母亲的叫的真顺口!”宋幼棠秀眉一挑,讥讽道。
“长姐谬赞了,我这声长姐叫的可是真情实意的,望长姐莫要辜负妹妹的一片真心才好。
“你的真心,我可无福消受,您自己留着吧。”宋幼棠嗤笑。
“公子说了,日后妹妹但凭长姐差遣。”
“是吗?想通过我找到那本走私账簿的?”宋幼棠脸上的讥讽之意更浓了。
‘宋幼兰’怕多说多错,讪笑着止住了话题。
自那日从山中归来,谢珣就在谢俯养伤,还几度传出他因伤势太重将要殒命的传言。谢珣的伤是宋幼棠捅的,死不死人的,宋幼棠还不清楚吗!那伤看着重,实则养个半月就能痊愈。
谢珣故意放出这些即将身死的消息,不知又在算计什么。
思绪间,几驾马车缓缓驶来,前去迎人的小厮跑马在前,到了府门前,下了马,笑着通报道,“夫人夫人,侯爷回来了!”
陈氏顿时激动不已,红了眼眶,她连忙走下石阶,迎上几步,就看见打头的那架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小厮摆好脚凳,撩开车帘,穿着湖蓝色圆领衫的宋彦礼走了下来,他腰背挺直,面容俊秀,丝毫没有中年男子的肥腻邋遢之相,风姿尚在。
陈氏只看一眼就被宋彦礼迷得昏昏沉沉的了,她眼里含着泪,娇嗔道,“侯爷......妾身......”
只是这娇嗔并未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宋彦礼不耐的扫了一眼故作娇羞的陈氏,心生嫌恶。他又缓缓伸出手将马车里的人小心翼翼的扶了出来,眼神一扫先前的不耐,变的柔和细致。
一双松绿色镶珠子的云头履小心翼翼的踩在那脚踏上,顺着那双绣鞋瞧去,只见那女子一头乌黑浓密的青丝被几支东珠钗盘在脑后,那东珠各个圆润饱满,发出莹柔的珠光,甚是好看。等那女子下了马车,立直了身子,才看清她穿着碧翠色绣着合欢花暗纹的大袖衫,里面是朱红色的齐胸衫裙,小腹高高隆起,临盆在即。
那女子一手放在宋彦礼的手掌之中,一手小心翼翼的护在孕肚,眼波流转之间,既有妇人的媚态之姿又隐约能看见少女才有的羞怯之色。
宋彦礼瞧在眼里,心猿意马,全然忘了身后还有块‘望夫石’。
“啧啧,这刘姨娘是高手,还未正式过招,母亲就输了......”‘宋幼兰’小声说道,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刘姨娘娇嗔的瞪了一眼宋彦礼,又小心翼翼的看向宋彦礼身后,只在对上陈氏那阴沉怨怼的眼神后,一脸害怕的往宋彦礼身后躲了躲,顺便用双手紧紧的护住自己的肚子,小声怯懦道,“侯爷,奴家害怕......”
啧!宋幼棠也是开眼了,她深知后宅女子为宠爱为掌家之权斗的激烈,但是真没见过一上来就开斗的,不得先礼后兵吗?
宋彦礼安抚住身后的娇妾,一脸愤怒剜向陈氏,怒斥道,“还不滚回你院子,丢人现眼!”
陈氏羞愤难当,彼时的期盼心切之情瞬间化作满腔的绝望,又在绝望中滋生出强烈的恨意。
宋彦礼说罢,就护着身后的刘姨娘走上了石阶,全然忽视了一脸铁青的陈氏。
“父亲。”
“父亲。”
宋幼棠和‘宋幼兰’在门外向宋彦礼行礼问安。
“嗯,你姐妹二人相处甚好,为父倍感欣慰,日后你们弟弟生出,也望你姐妹二人对他爱护有加。”宋彦礼沉声教导,一副严父的作态。
宋幼棠暗讽在心,真真是脸都不要了,拿着女儿给儿子铺路呢!宋彦礼,断子绝孙才是你该有报应,且让你做几日美梦。
“妾身见过大小姐、见过二小姐。”刘姨娘挺着肚子缓缓行了一礼,看向宋幼棠的眼神颇为热切。
“姨娘快起,您这身子不方便,幼棠不敢受您这礼......”
宋幼棠赶紧将刘姨娘搀扶起来,说得话也是妥妥当当,叫宋彦礼宽心了不少。
“妾身在扬州时常挂念大小姐,大小姐可还一切安好?”刘姨娘投桃报李,一句话说的是真情实意,倒也不作假。
“莫在门外聊了,你还有身子,随我拜见过母亲,赶紧休息,日后有的是时间找棠儿玩。”宋彦礼催促道。
“是,是妾身急切了,侯爷莫怪。”刘姨娘赶紧松开是宋幼棠的手,冲宋幼棠温婉一笑,跟在宋彦礼身后进了靖安侯府的大门,去往老夫人的院子。
宋幼棠和‘宋幼兰’也要跟着一起去老夫人的院里请安,‘宋幼兰’再三叮嘱道,“长姐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只管吃吃喝喝,可别让老夫人寻着机会告你黑状!”
交代完,她还直直的盯着宋幼棠,确保她的话宋幼棠是听进去了。
“我有那么傻?”宋幼棠翻了个白眼。
“长姐不傻,长姐是虎!我怕你那虎劲一上来,大闹侯府,咱们侯府年前还得发个老丧......”‘宋幼兰’的白眼比宋幼棠翻得还高。
嘿!倒反天罡了她!
就在宋幼棠跨进大门之时,就听见一声阴森怨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小瞧你了,你与那贱人还挺相熟?可惜,你的算盘打错了,我现在依旧是这靖安侯府的侯夫人,论理,我是你的嫡母!”
是陈氏。唉,把她给忘了。
“嫡母?侯夫人?”宋幼棠冷笑一声,看向一脸青黑的陈氏,又说道,“那敢问侯夫人,此时此景,可似曾相识?昔年,你与那刘姨娘有何区别?那时我生母也是信誓旦旦的说着她才侯府的侯夫人,而今日的你与和离出府的李氏又有何区别?”
“陈氏,叫你知道,世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你今日种种,皆因往日贪念,你咎由自取!”
幼时,陈氏挺着大肚子逼上门的情景,宋幼棠记忆犹新,亦如今日这般,陈氏当年什么也没做,只装作害怕的假哭了两声,就叫李氏挨了宋彦礼两巴掌,李氏出身高贵,受不得这般羞辱,自是与宋彦礼不死不休。
旁人都瞧得清,那陈氏没安好心,是不甘心屈居妾室之位,借着宋彦礼的手逼走李氏,她好登堂入室。
宋彦礼又怎么会看不出,他一贯是包藏祸心,薄情寡义的。
李氏能和离归家,宋幼棠是替李氏高兴的,可宋彦礼的那两巴掌不仅扇断了他与李氏的夫妻情义,更是扇断了宋幼棠与李氏的母女之情。
往事再回首,宋幼棠不会原谅他们任何一个人,谁造的孽谁来担这后果,罪孽深重的人就该跪下来赎罪!
宋幼棠踱步来到陈氏面前,眼神睥睨,一字一顿说道,“因-果-不-空,善-恶-有-报!陈氏,你的报应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