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从通风口伸出来,指尖苍白得像泡过水的纸。
我没动。
也不是不想动,是不能动。
我盯着那根手指,它悬在半空,微微颤抖,像是挂在钩子上的鱼线末端。
它没再往前探,也没缩回去,就那么吊着,仿佛在等我先出招。
可我不是来比耐心的。
保温桶还在怀里,符灰的热气顺着桶壁往上爬,烫我的肋骨。
刚才那一脚踹开门的动静不小,按理说里面早该有人冲出来看热闹了。
可没有……
一点声息都没有。
连灯都没亮。
太安静了!
系统浮出一行字:「供电切换倒计时:17秒。」
好家伙!
赶上了!
我慢慢后退半步,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什么。
那根手指依旧挂着,但指节似乎绷紧了一瞬。
我知道她在看——不管她是用人眼、监控,还是拿块尸油当镜子照——她一定在观察我有没有破绽。
我不给她。
“哎哟!!”
我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歪向左边,肩膀狠狠撞上墙。
保温桶差点脱手,我赶紧搂紧,嘴里还念叨:“这地怎么这么滑……谁把油洒这儿了?”
顺势低头一看,地上正有一滩暗色液体,正缓缓往排水沟爬。
不是水,也不是机油。
更像某种凝固又融化的蜡油,表面泛着油腻的光。
尸油!
难怪刚才开门没触发机关。
这玩意儿已经被人提前激活过一次,锁芯暂时失效了。
我心头一跳,面上却继续演:
“吓死我了……还以为有鬼呢。”
说着,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20:16。
还有十四秒,照明系统会断电三十秒。
那是唯一能避开红外感应的窗口。
我蹲下身假装检查鞋底,实则用拇指抹了点保温桶里的符灰,悄悄蹭在铁门锁孔边缘。
符灰遇尸油,发出轻微“嗤”声,冒起一缕白烟,转瞬即逝。
成了!
头顶灯光猛地闪了一下,随即全灭。
黑暗降临的瞬间,我推门而入,反手带上门板,动作干净利落。
而里面是个狭长通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是中药铺混进了停尸房,又掺了点烧焦的塑料味。
墙上嵌着几盏应急灯,红光幽幽,照得地面像铺了层血膜。
我贴着墙往前走,脚步放轻。通道尽头是一扇金属门,门缝透出微弱蓝光。
隐约能听见机械运转的嗡鸣,还有……剪刀划过皮肉的声音。
“咔、咔、咔。”
我屏住呼吸,靠近门边。
透过门缝往里看,一眼就看见她。
陈蒹葭背对着门,站在一张手术台前,手里握着一把银色镊子,正在往一具躯体上接线。
那身体残缺不全,左臂缺失,胸口有道巨大缝合痕迹,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灰白色,像是被反复剥落又粘回去过。
她穿旗袍,袖口挽起,露出小臂。
手腕上有道旧伤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脸上……
不对劲?!
她的右脸布满斑块,颜色发青发紫,边缘微微隆起,像皮下埋了什么东西正在生长。
那些斑……
正沿着颧骨往耳朵蔓延。
她每动一下,指尖就有黑血渗出,滴在操作台上,汇成细小溪流。
我没敢再看太久,收回视线,摸了摸裤兜里的痒痒挠。
这玩意儿平时是老头乐,关键时刻能当U盘使。
李狗剩给的改装版,插进任何电子设备都能读取核心数据。
现在就差一个接口。
我轻轻拧动门把手,无声推门。
刚踏进一步,脚下踢到个空瓶子,“哐当”一声滚出去老远。
陈蒹葭猛地回头。
我立刻扑跪下去,装作重心不稳,顺势滑倒在控制台前,手肘“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玻璃皿,碎片四溅。
“总、总监?!”
我抬起头,一脸懵逼。
“我……我迷路了……想找李狗剩帮我修打印机……这地方太黑了,我根本不知道这是哪儿……”
她站在原地,没说话。
眼神冷得像冰。
但我注意到……
她扶着实验台的那只手在抖。
系统提示弹出:「检测到高强度傀儡融合波动,建议启动【热泪盈眶】干扰情绪感知」。
行吧!
那就哭一场。
我闭了闭眼,脑子里直接切回二十年前那个雨夜——我家祠堂门口,长命锁掉在地上,上面全是血。
我妈倒在我面前,手里还攥着钥匙。
眼泪说来就来……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其中一滴正好落在她伸出的手背上。
“滋——”
一声轻响,白烟腾起。
她“啊”了一声,猛地抽回手,低头看去,皮肤上竟出现一道浅浅灼痕,像是被火燎过。
“你的眼泪……”
她声音有点发颤:“怎么会伤到我?!”
我装傻:“我……我也吓到了……是不是刚才撞到头了?头晕……想吐……”
她说不出话了,只是盯着自己的手,眉头紧锁。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尸油是她操控傀儡的核心媒介,普通人碰一下都会烂皮穿骨,可我的眼泪不仅能中和它,还能反向灼伤她。
这不合理。
但她没时间深究。
我趁机低头,右手悄悄把痒痒挠塞进控制台侧面的数据口。
系统立刻反馈:「连接成功,开始拷贝。进度37%」。
还不够!
我继续保持跪姿,双手抱头,嘴里嘟囔:“我真的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您要报警吗?我可以写检讨……”
她终于开口:“你是怎么进来的?这门有双重封锁。”
“我……我看别人撬过……就试着拧了一下……真的就开了……”
我声音发抖,带着点委屈。
“您别叫保安啊,我这个月第三次犯错了,再被记过就得走人了……”
她盯着我,忽然冷笑:“实习生?你连指纹锁都不怕,还会怕记过?”
糟了!
演过头了!
我正想补救,她忽然踉跄一步,扶住墙,喘了口气。
脸上的尸斑明显扩散了,连嘴角都开始泛青。
“还差一点……”
她低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
“就能完整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实验台。
那具躯体的脸,刚刚被她用组织修复胶重新塑形过。
轮廓清晰起来——眉骨高,鼻梁直,唇线分明。
像我。
准确地说……
像十五岁的我。
心跳漏了一拍。
系统提示:「数据拷贝进度78%,检测到加密文件包:‘陆氏基因匹配度98.7%’,正在破解」。
她这时候缓过劲来,直起身,镇魂铃在腰间轻轻晃了一下。
“你到底是谁?!”
她询问的语气比刚才低沉得多。
“为什么你的泪……能伤我?”
我没答……
只是慢慢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手仍搭在控制台上,确保痒痒挠没松动。
“我只是个实习生。”
我说:“每天加班到十点,工资三千八,连年终奖都要看领导心情。”
“我连外卖都不敢点贵的,怕超预算。”
她愣了一下。
大概没想到我会说这个。
我继续:“我不知道您在做什么,也不想知道。”
“但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外面那滩油……我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油。”
“可我还是进来了。”
“为什么?因为我以为里面有人需要帮忙。”
她眼神动了动。
“结果呢?!”
我苦笑:“我发现你在拼一个人。一个长得像我的人。”
“我还发现,你每次用那种油,脸上的斑就会多一块。”
我顿了顿,声音压低:“你在用自己的命,换一个死人的复活?值得吗?”
她没回答……
但她的手,慢慢放下了。
数据条跳到92%。
就在这时,实验台上的躯体突然抽搐了一下。
缝合线崩开一道口子,黑血涌出。
她脸色大变,扑过去按住伤口,嘴里念起一段古怪的音节。
我抓住机会,把痒痒挠往里又推进一分。
进度条猛跳:**99%**。
最后一秒……
系统提示:「核心数据已全部导出,建议立即撤离」。
我缓缓后退,直到背抵住门板。
她还在忙那具身体,没回头。
我没开门。
就那么站着,看着她弯腰的背影,旗袍领口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上面也有斑。
我说:“你快撑不住了。”
她停下动作。
“你再这样下去,不用别人动手,你自己就会变成一具活尸。”
她慢慢转过身,眼睛红得吓人。
她问:“你知道什么叫完整吗?”
我没答。
她笑了,笑得很轻,也很累。
“你以为我在拼尸体?”
她指向那具躯体。
“我在拼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