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无声滑过湖面，像几条黑色的水蛇，在月光下留下细长的涟漪。
一共五条船，每条船上站着四个黑衣人，手握刀剑，眼神冷冽。
他们显然训练有素，船桨入水几无声响，连呼吸都压得极低。
但孙不语的小岛不是寻常地方。
第一艘船刚靠近岸边十丈，水底忽然冒出几根削尖的竹刺，“噗噗”几声刺穿船底。
船身迅速下沉，船上的黑衣人反应极快，纷纷跃起，踏着水面扑向岸边。
但人在空中，岸边芦苇丛中忽然射出十几支弩箭，箭镞涂成黑色，在夜色中几乎看不见。
“小心！”为首的黑衣人厉喝，挥刀格挡。
但还是有三人中箭，惨叫着落水。
水花溅起，很快没了声息——箭上有毒。
“水里有机关！”另一艘船上的人喊道，“别靠太近！”
五条船停下，在离岸二十丈外的水面上徘徊。
黑衣人们盯着小岛，眼神惊疑不定。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平静的小岛，竟然布满了陷阱。
茅屋前，孙不语站在药炉旁，看着湖面上的动静，脸色平静：“是赵无极的人。他倒是舍得下本钱，连‘水鬼营’都派来了。”
“水鬼营？”韩十三皱眉。
“赵家训练的水上精锐，擅长夜袭、暗杀、破船。”
孙不语淡淡道，“一共五十人，分五队。看来，赵无极是铁了心要抓你。”
他看向孤狼：“你的地煞之精，对练武之人是大补。赵无极想抓你，八成是想吸干你的功力，助他突破瓶颈。”
孤狼握紧饮血刀：“那就让他们来。”
“别急。”孙不语摆手，“水鬼营虽然厉害，但这里是太湖，是我的地盘。他们不敢强攻，因为不知道岛上还有多少机关。”
他顿了顿：“但他们也不会走。会一直围着，等天亮，或者等我们出去。”
“那就杀出去。”铁狼道。
“杀出去容易，但会暴露行踪。”
韩十三摇头，“赵无极肯定在附近还有埋伏。我们一离开小岛，就会陷入重围。”
“那怎么办？”沈星魂问。
孙不语笑了：“等。”
“等什么？”
“等他们忍不住。”孙不语看向湖面，“水鬼营的人都是亡命之徒，耐心有限。”
“最多一个时辰，他们一定会试探进攻。那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走到药炉旁，从怀中取出几个小瓷瓶，将里面的粉末倒入药罐。
药罐里的液体瞬间沸腾，冒出五颜六色的烟雾，烟雾凝而不散，像有生命般在罐口盘旋。
“这是‘七色瘴’。”孙不语道，“吸入者会产生幻觉，分不清敌我。”
“一会儿他们攻上来，我会放出瘴气。你们记住，闭气，速战速决。”
众人点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
湖面上的黑衣人果然开始焦躁。
他们低声交谈，手势比划，最终，其中一艘船缓缓向岸边靠近。
这一次，他们很小心，用长杆探路，避开可能有的机关。
船靠岸了。
四个黑衣人跳上岸，刀出鞘，背靠背站立，警惕地扫视四周。
芦苇丛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
“安全。”一人低声道。
另外三人点头，向茅屋方向缓缓移动。
就在他们走出十步时，脚下地面忽然塌陷！
是个陷阱！
四人反应极快，同时向后跃起。
但陷阱里不是尖刺，而是飞出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
针上泛着蓝光，显然淬了剧毒。
两人躲闪不及，被银针射中，瞬间脸色发黑，倒地抽搐。
另外两人侥幸躲过，但还没站稳，芦苇丛中又射出两支弩箭。
“噗噗！”
箭镞精准地刺入咽喉。
四人全灭。
湖面上的黑衣人见状，脸色更加难看。
“妈的，这老东西把岛修成刺猬了！”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咬牙，“怎么办？强攻还是撤？”
“不能撤。”另一人道，“三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撤回去，我们都得死。”
“那就强攻！所有人一起上！看他有多少机关！”
剩下的十六名黑衣人同时动了。
四条船全力冲向岸边，船上的人举起盾牌，护住要害。
这一次，他们不再试探，而是直接硬闯。
岸边陷阱接连触发：竹刺、毒针、弩箭、绊索……但黑衣人有了防备，伤亡大减。”
“只有三人中招，其余十三人成功登岸，结成阵型，向茅屋冲来。
“来了。”孙不语低声道，揭开药罐盖子。
五色烟雾喷涌而出，迅速弥漫开来。
烟雾有股甜腻的香味，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闭气！”韩十三喝道。
众人同时闭气。
黑衣人也察觉不对，想要后退，但已经晚了。
烟雾笼罩了他们，有人吸入一口，顿时眼神涣散，举刀砍向身边的同伴。
“你干什么！”
“杀了你……杀了你……”
内乱爆发。
韩十三等人趁机杀出。
韩十三截脉指连点，每一指都点在黑衣人穴道上，中者立毙。
铁狼弯刀如电，刀光过处，鲜血飞溅。
沈星魂软剑灵巧，专攻下盘。
白素衣没有上前，而是盘膝坐下，弹奏古琴，琴音铿锵，扰乱黑衣人心神。
孤狼冲在最前。
饮血刀出鞘，刀光如血色月轮，每一次挥斩都带着凌厉的杀气。
他体内的地煞之精在战斗中开始躁动，那股灼热的力量顺着经脉涌向手臂，灌注到刀身。
饮血刀仿佛活了过来，刀身上的血线发出暗红的光，每一次斩击都带着恐怖的威势。
一刀，斩断一人的刀。
第二刀，劈开另一人的盾。
第三刀，刺穿第三人的胸膛。
但地煞之精的力量太狂暴了，他开始控制不住。
眼前渐渐泛红，呼吸变得粗重，每一刀都倾尽全力，不留余地。
“凌寒！”韩十三察觉不对，“收力！你在透支！”
但孤狼听不见了。
他只听到血液在耳边奔流的声音，只感受到刀锋切入肉体的触感，只看到敌人一个个倒下。
地煞之精的力量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杀。
杀光他们。
一个黑衣人从侧面扑来，刀锋直取孤狼肋下。
孤狼不闪不避，反手一刀，将那人的手臂齐肩斩断。
惨叫声中，他转身，刀锋划过那人咽喉。
血喷了他一脸。
温热，腥甜。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血色更浓。
“不好！”孙不语惊呼，“地煞之精反噬了！快制住他！”
韩十三和铁狼同时扑上，一左一右抓住孤狼的手臂。
但孤狼的力量大得惊人，双臂一振，竟将两人震退三步。
“杀……”孤狼低吼，挥刀斩向韩十三。
韩十三侧身躲过，一指点在孤狼手腕穴道上。
孤狼手臂一麻，饮血刀脱手落地。
但他另一只手已握拳击向韩十三面门。
拳风凌厉，带着灼热的气浪。
韩十三不得不退。
就在这时，白素衣的琴声忽然变了。
从铿锵激昂，转为清冷悠远。
琴音如冰泉流淌，如夜风拂过竹林，如月光洒在湖面。
每一个音符都清晰、冷静，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孤狼的动作一滞。
眼中的血色褪去一分。
白素衣继续弹奏，琴音越来越缓，越来越静。
她看着孤狼，眼神平静，像在看一个迷路的孩子。
孤狼缓缓放下拳头。
他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的手，手上沾满了血——敌人的血，还有自己虎口崩裂流出的血。
“我……”他声音嘶哑。
“别说话。”白素衣轻声道，“听琴。”
琴声如丝，缠绕着他狂暴的心神。
地煞之精的力量渐渐平息，缩回丹田，重新凝聚成暗红色的气团。
孤狼闭上眼睛，盘膝坐下。
就在他坐下的瞬间，脑海中忽然闪过《地脉导引术》的第一段心法：
“地脉者，大地之根。导引者，顺其势而用之。强取则损，顺用则益。”
顺其势……
他之前一直在强取地煞之精的力量，强行灌注到刀中，所以才会失控。
但如果顺用呢？
他尝试着，不再强行控制那股力量，而是引导它。
像疏导洪水，不是堵，而是引。
地煞之精缓缓流动，顺着经脉，流遍全身。这一次，不再狂暴，不再灼热，而是温暖、醇厚，像地底深处涌出的温泉。
他睁开眼睛。
眼中血色尽褪，恢复清明。
“我明白了。”他缓缓站起，捡起饮血刀。
韩十三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
“我没事了。”孤狼看向湖面，“还有几个人？”
铁狼扫视四周：“都解决了。
十六个登岸的，全死了。
湖面上还有四条船，但船上的人不敢过来了。”
确实，剩下的黑衣人站在船上，看着岸上同伴的尸体，脸色惨白。
他们不敢再攻，但也不敢撤——回去也是死。
“让他们走吧。”孙不语忽然道。
“放他们走？”铁狼不解。
“留几个人回去报信。”孙不语淡淡道，“告诉赵无极，太湖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韩十三点头：“有理。杀光了，赵无极不知道岛上虚实，反而会更谨慎。”
“留几个人回去，让他知道厉害，短期内不敢再动。”
他朝湖面喊道：“回去告诉赵无极，人，我们保了。想要，让他自己来！”
剩下的黑衣人如蒙大赦，慌忙调转船头，消失在夜色中。
湖面重归平静。
只有血腥味和药味在空气中弥漫。
孙不语走到孤狼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点头：“好，好。”
“这么快就悟到了‘顺用’的道理。看来，《地脉导引术》确实适合你。”
他顿了顿：“但刚才只是入门。真正练成，需要时间。你必须在岛上住一段时间，我亲自教你。”
孤狼抱拳：“多谢前辈。”
“不用谢我。”孙不语摇头，“要谢，就谢你父亲。他当年救过我的命，现在，我还给他儿子。”
他看向东方，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天快亮了。”他缓缓道，“新的麻烦，也快来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