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的光在狭窄的暗道里跳动，将两个青衣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像两只爬行的怪物。
他们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手中的火把举得不高不低，既能照亮前方三丈，又不至于太刺眼影响观察四周。
韩十三、孤狼和沈星魂藏在拐角处的凹陷里，屏住呼吸。
凹陷不大，三个人挤在一起，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孤狼的左手按在刀柄上，右手下意识地将沈星魂往身后护了护。
沈星魂的呼吸很轻，但她额角渗出的冷汗在微弱的光线下反射着细碎的光。
两个青衣人越来越近。
“这暗道修得真够隐蔽。”
走在前面那人低声道，“若非楼主的地图，咱们就算找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能发现入口。”
“程毅那老狐狸，藏东西的本事倒是一流。”后面那人应道，“你说，他到底在这里藏了什么？”
“谁知道呢。楼主只说可能是关于山谷的重要线索，让咱们务必找到。”
前面那人停下脚步，火把向四周扫了扫，“这地方太窄，真要有什么东西，也就这些岩缝里能藏了。”
他们的位置，离拐角处只有五步。
韩十三的右手缓缓抬起，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尖泛起极淡的玉色光泽。
孤狼的饮血刀已经出鞘半寸，暗红的刀身在黑暗中几乎看不见，只有刀刃上那一道极细的血线，偶尔反射一丝火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暗道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像是什么机关被触发的声音。
两个青衣人同时转身，火把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边！”前面那人低喝一声，身形一晃，已向暗道深处掠去。
后面那人紧随其后。
火把的光迅速远去，暗道重新陷入黑暗。
三人依旧屏息，等了约莫十息，确认那两人真的走了，才缓缓松了口气。
“刚才的声音……”沈星魂低声道。
“是陷阱。”韩十三放下手，指尖的光泽散去，“程毅在这暗道里设了机关。那两人触发了，短时间内应该回不来。”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夜明珠——比洞壁上那些小得多，只有拇指大小，但发出的光足够照亮脚下。
夜明珠的光是柔和的淡蓝色，在这黑暗的暗道里格外醒目，但也意味着他们必须尽快离开，否则很快就会被发现。
“走这边。”韩十三指向另一个方向——不是出口，也不是青衣人去的方向，而是暗道左侧一条几乎被忽略的岔路。
岔路很窄，仅容一人通过，而且地势向下，显然通往更深处。
“地图上没有这条路。”沈星魂看着韩十三手中的夜明珠光芒映出的岔路口，低声道。
“地图是程毅多年前画的，他可能后来又开凿了这条路。”
韩十三率先走进岔路，“不管怎样，现在原路返回太危险。先下去看看。”
孤狼没有犹豫，跟了上去。沈星魂咬了咬牙，也跟上。
岔路比想象中更长，也更曲折。
走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又是一个岩洞，比之前的那个小得多，只有三丈见方。
洞中央有一张简陋的石桌，桌上放着一个铁盒，铁盒旁散落着几张纸。
石桌上积了一层灰，显然很久没人来了。
韩十三走到石桌前，拿起那几张纸。
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写下的。
“是程毅的字。”他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他研究地脉煞气的笔记。”
孤狼和沈星魂凑过来看。
笔记的内容很杂，有些是观测记录，有些是推测猜想。
其中几页提到了“山谷”——程毅称之为“葬龙谷”。
据他记载，葬龙谷的地脉走向极其特殊，地下有一条暗河，暗河中含有某种罕见的矿物，这种矿物与煞气结合后，会产生一种能影响人心智的“瘴”。
这种瘴无色无味，吸入后不会立刻发作，但会逐渐侵蚀人的神智，让人变得暴躁易怒，最终失去理性，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
“那些眼睛变红的人……”沈星魂倒吸一口凉气，“是因为吸入了这种瘴？”
“很可能。”韩十三继续往下看。
笔记后面提到，程毅在调查中发现，二十年前凌家庄灭门案发生前后，葬龙谷曾发生过一次剧烈的地脉震动。
那次震动后，谷中瘴气的浓度明显增加。
而凌绝尘之所以会去葬龙谷，就是因为他在古籍中发现，凌家祖传的衍象盘，最初就是用来观测和平衡这种特殊地脉的。
凌家先祖，曾是守护葬龙谷的“守脉人”。
“守脉人……”孤狼喃喃重复这个词。
笔记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
“凌绝尘在谷中发现了一座古墓。墓中有碑，碑上有文。文曰：‘守脉者，代代单传，以血为契。契成，则与地脉同寿；契破，则地崩山摧。’”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像是后来补上去的：
“绝尘留言：若吾儿凌寒至此，勿入古墓。墓中非善地，契已破，无可挽回。”
铁盒没有锁。
韩十三打开铁盒，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本薄薄的册子，和一个巴掌大小的铜镜。
册子的封面上没有字，翻开第一页，是凌绝尘的笔迹：
“此乃凌家‘守脉心法’。修之可感应地脉，御使衍象盘。然修习此心法者，必先立血契，契成则终生不可离谷，否则必遭反噬。吾不忍吾儿受此束缚，故封存于此。若不得已而修习，切记：心法第三重，万不可练。”
韩十三翻到第三重，上面只有八个字：
“以身合脉，与地同归。”
他合上册子，看向那个铜镜。
镜子很古旧，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镜面却异常清晰。
他拿起镜子，照向自己——镜中的影像很正常。
但当他将镜子转向孤狼时，镜面忽然泛起一层淡淡的红光。
红光中，孤狼后颈的印记清晰显现，不仅如此，印记周围还隐隐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几乎看不见的血色纹路，那些纹路像蛛网般蔓延，几乎覆盖了他整个后背。
“这是什么？”沈星魂惊呼。
韩十三脸色凝重：“这是……血契的反噬痕迹。”
他放下镜子，看向孤狼：“你父亲在信中说，他没有立血契，所以才能离开葬龙谷。”
“但你身上的印记……恐怕是有人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强行立下了契约。”
“谁？”
“不知道。”韩十三摇头，“但这个人一定精通凌家的守脉秘术，而且手段极其狠毒——对襁褓中的婴儿下这种手，其心可诛。”
孤狼的手摸向后颈，那个印记此刻仿佛在发烫。
二十年的噩梦，二十年的冰冷，二十年的杀戮……原来根源在这里。
“这契约，有什么后果？”他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根据笔记记载，立下血契的守脉人，终生不能离开葬龙谷方圆百里。一旦离开，就会逐渐衰弱，最终五脏俱焚而死。”
韩十三顿了顿，“但你的情况特殊。契约似乎没有完全生效，否则你早就死了。可能和你父亲当年做了什么有关。”
他看向那本册子：“或许，答案就在这心法里。”
就在这时，暗道方向忽然传来脚步声。
不止两人，至少有五六人，而且脚步声很急，显然是在快速接近。
“他们追来了。”沈星魂低声道。
韩十三迅速将册子和铜镜收进怀中，铁盒放回原处：“走！”
石洞另一侧有一条更窄的缝隙，勉强可以挤过去。
韩十三率先钻入，孤狼让沈星魂先走，自己殿后。
就在沈星魂钻入缝隙的瞬间，暗道入口处冲进来五个人——正是之前那两个青衣人，又带了三个同伴。
“在那里！”为首那人一眼看到孤狼，手中火把猛地掷出！
火把带着呼啸的风声飞来，孤狼侧身避过，火把砸在石桌上，火星四溅。
而这时，另一人已扑到面前，手中短刀直刺孤狼心口！
孤狼不退反进，饮血刀出鞘，刀光如血月乍现！
“铛！”
短刀被斩断，那人闷哼一声，急退。
但另外四人的攻击已到，四把刀从四个方向封死了孤狼所有退路。
缝隙里，韩十三伸出手：“抓住！”
孤狼没有抓。
他深吸一口气，双腿猛然发力，整个人如陀螺般旋转起来！
饮血刀化作一片血色光幕，将四把刀同时荡开！
然后他借着旋转之力，身体向后倒射，精准地钻入缝隙。
“追！”青衣人怒吼。
但缝隙太窄，只能容一人通过。
为首那人刚钻进去半个身子，就被韩十三一指点在肩井穴上，整条胳膊顿时酸麻无力，只能狼狈退出。
“绕路！”他咬牙切齿，“他们跑不远！”
缝隙另一头，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缝，勉强可以站人。
韩十三三人挤在里面，能听到外面青衣人的怒吼和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他们去绕路了。”韩十三低声道，“但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久留。这条岩缝通向上方，应该是通往山谷的方向。”
他看向孤狼：“你怎么样？”
孤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握刀的手很稳，但额角的冷汗暴露了他刚才那一击的消耗——双腿的刺痛因为用力过猛而加剧，此刻正一阵阵抽痛。
“走吧。”他缓缓道，“去葬龙谷。”
三人开始向上攀爬。
岩缝陡峭，几乎没有落脚点，只能靠手指抠着岩壁的缝隙一点点向上挪。
沈星魂的腿伤让她每动一下都疼得脸色发白，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爬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上方出现了亮光。
不是火光，而是月光。
他们爬出了岩缝。
眼前是一片开阔地，前方不远处，就是两座山峰夹峙形成的山谷入口。
月光下，山谷中雾气弥漫，那些雾气不是白色，而是淡淡的、带着一丝血色的红。
葬龙谷，到了。
而在谷口处，隐约可见十几个人影，正在搭建临时营地。
狼王的人。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