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 没完没了…
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力场发生器外壳，瘫坐在地上，像条搁浅的破船。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子生疼，吸进来的空气带着一股子铁锈、臭氧和刚才那些腐化怪物烧焦後的恶臭混合味儿，熏得脑仁疼。全身的骨头像被拆散重装了一遍，没一处不酸软剧痛，尤其是左臂，刚才硬扛那一下，现在还麻得抬不起来。面板底下那点蓝血像是被抽乾的池塘，流动迟缓粘稠，带来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虚弱和寒意。
低语声？暂时消停了。力场发生器经过我那一通乱搞，勉强稳住了阵脚，把那鬼哭狼嚎的动静挡在了外面。但脑子里不清静，刚才强行灌注能量时那种意识差点被抽空的撕裂感还没散去，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能量视野也暗淡了不少，看东西像是隔了层毛玻璃，只能模糊感觉到周围力场的稳定白光，和远处通道深处那股… 更加隐晦、却带着奇异规律的能量波动。
那到底是个什麽玩意儿？还在执行的装置？还是另一个陷阱？
不能在这儿乾耗着。力场撑不了多久，我的状态也差到极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赌一把，去看看那波动的源头。万一是条出路呢？最坏也不过是早死早超生。
我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短刀，刀身上的蓝色血污已经凝固发黑。又从腰带上摘下最後一小管高能营养剂，挤进嘴里。粘稠的糊状物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热流，勉强压下那股令人心慌的虚弱感。
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的不适，我握紧短刀，朝着探测器指示的那条通道深处走去。这条路比来时更加破败难行，到处是坍塌的管道和断裂的钢梁，需要手脚并用地攀爬钻行。空气中的焦糊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股… 类似於电路过载烧毁後的刺鼻气味。
走了大概二十几分锺，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圆形的气密门，门上覆盖着厚厚的油污和锈垢，但结构看起来还算牢固。那股规律的能量波动，就是从门後传来的，更加清晰了。门旁边有一个手动开启的转轮，锈死了。
没时间慢慢磨了。我後退两步，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恢复的一点可怜的蓝血能量凝聚到右脚，一个鞭腿狠狠踹在转轮轴承上！
砰！嘎吱——！
锈蚀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转轮松动了！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将它转开。
嗤——！
气密门向内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更加浓烈、带着尘封气息的陈旧机油味扑面而来。门後是一个不大的圆形舱室，看起来像是某种… 通讯中继站或者讯号塔的基座控制室。
控制室里一片狼藉，控制台被砸烂了，萤幕碎裂，到处是散落的零件和烧焦的线路。但在舱室中央，有一个半人高的、圆柱形的金属装置相对完好。装置顶端，一颗拳头大小、内部有无数光点流转的乳白色晶体，正在以一种稳定的节奏，散发着柔和的脉冲光芒。那股规律的能量波动，就是它发出的！
这是… 一个还在执行的信标？或者是… 某种记录装置？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装置表面刻满了从未见过的、流线型的奇异文字元号，风格古老而精致。能量视野下，这晶体散发出的能量场纯净而稳定，与周围的破败环境和“低语”的污染格格不入，带着一种… 亘古的沧桑感。
难道是… “守望者”留下的东西？或者… 是哪个科学官提到的、建造了这力场的“古老文明”的遗物？
我试着用手触控装置表面，冰凉光滑。怀里的金属吊坠… 没有任何反应。奇怪，吊坠对“守望者”相关的东西通常都有共鸣的。
我围着装置转了一圈，在基座侧面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带有物理按键的输入面板，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布满灰尘的显示屏。面板上的符号看不懂。死马当活马医，我试着按了几个看起来像电源或读取的按键。
嘀… 嘀…
显示屏闪烁了几下，竟然亮了起来！跳出几行断断续续的、由那种奇异文字和某种类似数学公式的符号组成的资讯流！看不懂！
操！白高兴一场！
就在我准备放弃时，我手腕上那个从“灯塔”得来的、一直没什麽动静的金属护腕，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表面闪过一丝微光。紧接着，护腕投射出一道细小的光束，扫过那些奇异文字。
显示屏上的文字开始快速滚动、重组，几秒钟後，竟然… 变成了我能看懂的语言！虽然依旧残缺不全，但大意能读懂！
“… 星际座标记录仪（型号：播种者-IV）… 状态：低功耗执行… 最後记录点： [座标资料损坏]… 目的地：边缘星域 ‘混沌界层’ 锚点…”
“… 任务日志片段：… 文明火种播撒计划… 第7周期… 遭遇未知空间风暴… 导航系统失灵… 坠落於此…”
“… 警告：侦测到高强度 ‘心智熵增辐射’（注释：即 ‘低语’）环境… 启动自动遮蔽模式… 能量储备持续衰减…”
“… 最後记录资讯：… ‘播种者’协议中止… 警告後续探索者… ‘混沌’深处存在… ‘不可名状之低语’… 其源头… 疑似… ‘虚空之眼’… 规避… 重复… 规避…”
播种者？文明火种？坠落？混沌界层？虚空之眼？！
资讯量巨大！这装置不是“守望者”的！是一个叫“播种者”的文明留下的？他们也在进行某种“火种”计划？而且… 也栽在了“低语”手里？他们称“低语”为“心智熵增辐射”，源头是… “虚空之眼”？
“虚空之眼”… 和“源点”是什麽关系？同一个东西的不同称呼？
还有… 我这个护腕… 竟然能翻译他们的文字？难道“灯塔”或者“守望者”的资料库里，有关於这个“播种者”文明的记录？
就在我震惊於这些资讯时，那个“播种者”信标的晶体，脉冲光芒突然变得急促起来！显示屏上跳出一行红色的、更加清晰的警告文字：
“警报！侦测到 ‘虚空之眼’ 活跃度急剧升高！‘低语’辐射强度突破遮蔽阈值！预计将在 [倒计时：00:07:43] 後发生大规模 ‘潮汐’现象！此区域将被彻底吞噬！重复！立即撤离！”
倒计时？七分多钟？！潮汐现象？彻底吞噬？！操！
与此同时，我明显感觉到，脚下的金属地板开始传来轻微的、但持续不断的震动！头顶有灰尘簌簌落下！控制室外的通道深处，传来了更加密集、更加狂躁的金属撞击和刮擦声！还有… 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低语声，也再次响起，并且以惊人的速度变大、变近！彷佛有无数的东西，正从废墟的四面八方涌来！
力场快要撑不住了！那个“虚空之眼”要发飙了！
跑！必须立刻跑！
我看了一眼那个仍在闪烁警告的“播种者”信标，一咬牙，转身就往外冲！刚冲出控制室气密门，就看到来时的那条通道尽头，暗红色的污浊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水，伴随着无数扭曲蠕动的黑影，汹涌澎湃地冲了过来！整个废墟结构都在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
“箭鱼号”！必须回到“箭鱼号”！
我沿着原路亡命狂奔！身後是毁灭的浪潮！震动越来越剧烈，舱壁扭曲变形，管道断裂，碎屑如同雨点般落下！低语声如同亿万只苍蝇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搅得人几欲疯狂！
冲过能源中枢，那个力场发生器已经被暗红色的能量彻底淹没，白光黯淡得几乎看不见！更多的怪物从四面八方涌出！
“滚开！” 我咆哮着，挥舞短刀，将挡路的怪物劈碎，脚下不停，向着机库方向冲刺！蓝血在绝境下再次沸腾，提供着爆发性的速度和力量，但消耗极其剧烈！
终於，看到了机库的入口！但入口已经被坍塌的结构堵住了一大半！
没时间清理了！我低吼一声，合身撞了过去！
轰隆！ 碎石飞溅！我从缺口冲了进去！“箭鱼号”还静静地停在那里，但船体上已经覆盖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暗红色菌毯状物质，在微微蠕动！
顾不上了！我冲到飞船边，手忙脚乱地开启舱门，钻了进去，反手锁死！
扑到驾驶座，启动引擎！仪表盘一片通红，警报声响成一片！外部感测器显示，整个废墟集合体正在从内部崩解！巨大的裂缝四处蔓延！
“跃迁引擎！快启动！” 我疯狂地拍打着控制台！能源读数低得可怜，根本不足以支援跃迁！
完了！难道要跟着这鬼地方一起陪葬？！
就在这时，我手腕上的护腕再次震动，投射出一个座标和一行简短的资讯：
“检测到极端环境事件！执行紧急协议！剩余能量全部导向短程跃迁引擎！目标座标已锁定：最近稳定锚点（高风险）！跃迁将在10秒後强制执行！”
是护腕自带的逃生程式？！它哪来的能量？！
来不及细想了！倒计时开始：10… 9… 8…
飞船剧烈震动，彷佛随时要散架！观察窗外，暗红色的能量潮汐已经吞没了整个机库，朝着飞船扑来！
3… 2… 1…
嗡————————！！！！
强大的过载将我死死压在座椅上！眼前的一切被扭曲的流光吞噬！
在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我彷佛透过舷窗，看到那崩溃的废墟深处，那颗“播种者”信标的晶体，爆发出了最後一道耀眼夺目的纯白光芒，如同黑暗中最後的烟花，随即被无尽的暗红彻底淹没…
然後，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