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下层空间的瞬间,巨大的机器轰鸣声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上了江流川的耳膜,几乎淹没了上方追兵的叫嚷。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源石粉尘气味混合着机油和某种……腐烂的甜腥。
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几盏悬挂在巨大源石动力核心上的红灯如同野兽的独眼,在规律的轰鸣间隙中投下摇曳不祥的光晕。
江流川背靠着震动的金属外壳,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与机器的轰鸣形成混乱的二重奏。
他强迫自己快速适应这恶劣的环境,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迅速扫视四周。
这里似乎是泵站的核心动力区,布满了粗大的管道和闪烁不定的仪表盘还有嗡嗡作响的古老设备。
空间比上层更为开阔,但也布满了更多可供藏身和迂回的障碍物。
追击者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正从维修梯的方向快速逼近。
“分头找!他跑不远!”
“小心点!那小子滑溜得很!”
江流川吸了一口混浊不堪的空气,他不能再被动躲藏了。
他必须主动出击,利用环境,制造混乱,寻找脱身之路。
他的目光锁定在几米外一个控制台后面堆积的散发着微弱源石能量的废弃电池组上。
一个危险的计划瞬间在脑中成型。
他像一道贴地游走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控制台后方。
从战术腰包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电磁脉冲发生器。
那东西是他自制的,他没想到他从维多利亚带出来的“知识”居然用上了。
随后他估算着追兵的距离和方位,将脉冲发生器的功率调到最大,设定好延时,然后猛地将其甩向那堆废弃电池组!
“砰!”
一声不算响亮但异常刺耳的爆鸣!电磁脉冲瞬间爆发,废弃电池组猛地炸开一团耀眼的电火花和浓烟!
“怎么回事?!”
“那边!在那边!”
追兵的注意力被瞬间吸引,几道手电光柱和弩箭立刻转向爆炸发生的方向。
就是现在!
江流川如同鬼魅般从控制台另一侧闪出,不是逃离,而是逆向冲入了因爆炸而短暂陷入混乱的守卫群中!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利用身形的矮小灵活在人群中穿梭。
他没有选择杀伤性攻击,而是利用关节技和精准的打击,目标是守卫们的手腕、脚踝和持握武器的手指!
“啊!”
“我的弩!”
“抓住他!”
惨叫和怒骂声中,江流川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每一次接触都让一名守卫暂时失去战斗力或丢掉武器。
他的尾巴如同第三只手,时而绊倒靠近的敌人,时而卷起地上的工具掷向远处,制造更多的混乱和噪音。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制造逃脱的机会,而不是全歼敌人。
然后就在混乱达到顶峰的瞬间,他看准了一个通往侧面管廊的缺口,身体一矮,便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别让他进管廊!” 一个似乎是头目的守卫怒吼道,举起手中的自制铳械(粗糙的源石技艺驱动武器)瞄准。
江流川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凭借对危险的直觉和耳朵捕捉到的细微声响就在铳械激发的前一刻,猛地向侧前方扑倒!
“轰!”
一道炽热的源石能量束擦着他的后背飞过,将他刚才所在位置的金属管道熔出一个焦黑的窟窿,灼热的气浪让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到一阵刺痛。
他不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冲入了黑暗的管廊。
管廊内部更加狭窄,布满了蛛网般的管道和冷凝水,脚下湿滑不堪。
他拼命向前奔跑,将身后的怒吼和铳击声甩开。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下去,他才敢停下来,靠在一根冰冷的管道上大口喘息。
暂时……安全了?
他检查了一下自身,除了后背被灼热气浪燎到有些发红外,并无大碍。
但刚才铳械射击的那一幕,让他心有余悸。这个窝点的武装程度,远超预期。
他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找到更有价值的东西。
他摸索着在黑暗中前行,依靠着指尖的触感和从管道缝隙透入的微弱月光(如果还能称之为月光的话)。
管廊错综复杂,如同迷宫。
他努力回忆着下来时记下的粗略结构图,试图定位自己的方向。
就在他拐过一个弯角时,前方传来了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以及……微弱的啜泣。
江流川心中一凛,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管廊在这里变得宽敞了一些,形成了一个类似小型检修间的地方。
借着从头顶一个破损通风口透下的惨淡月光,他看到了令他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七八个身影蜷缩在角落里,有男有女,有成年人,甚至还有看起来未成年的孩子。
他们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或多或少都有着源石结晶的狰狞痕迹。
他们的眼神空洞,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与他在上层瞥见的牢笼里的身影如出一辙。
空气中弥漫的源石粉尘气味在这里尤为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他们就是被囚禁在这里,用于“危险实验”的感染者。
一个靠在墙边的乌萨斯族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动静,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江流川藏身的方向,嘴唇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下意识地将身边一个瑟瑟发抖的卡特斯族孩子往身后藏了藏。
那个动作里蕴含的保护欲,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江流川的心脏。
他不再是透过报告或远距离观察,而是如此近距离地直面着这份因矿石病而带来的痛苦与绝望。
这些不是冰冷的“案例”,他们是人,是被剥夺了一切,连希望都几乎被磨灭的人。
江流川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他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没有威胁,随后慢慢拉下了遮住口鼻的面罩,露出他年轻却带着凝重神色的脸。
“别怕,”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在寂静的管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是龙门近卫局的警员,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感染者们惊恐地看着他,没有人说话,只有那个卡特斯孩子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在回荡。
“外面……外面有我们的行动组,”江流川继续说着,试图传递一丝希望,“只要我能把这里的情况带出去,他们很快就会攻进来,救你们出去。”
那个乌萨斯男人死死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和麻木:“近卫局?呵……他们只会把我们抓起来,关进隔离区,或者……更糟。”
江流川语塞了。
他知道男人说的是事实,龙门对感染者的政策严苛而复杂,近卫局很多时候也只是政策的执行者。
他无法给出空洞的承诺。
他沉默了片刻,从战术口袋里摸出之前顺手拿走的数据存储器,又看了看这些感染者,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我需要证据,”他举起那个存储器,声音低沉却坚定,“证明他们在这里对你们做了什么,证明他们的罪行。
只有拿到确凿的证据,才能让那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才能……也许改变些什么。”
他看向那个乌萨斯男人:“你们……有谁见过他们记录数据?或者,知道他们把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
感染者们面面相觑,依旧沉默。
长期的囚禁和折磨,早已磨灭了他们大部分的反抗意志。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啜泣的卡特斯孩子,突然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怯生生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管廊更深处的黑暗。
“那……那边……”孩子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巨大的恐惧,“白衣服的坏人……经常拿着发光的板子……去那边……”
江流川顺着孩子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条似乎通往动力核心更深处区域的维护通道。
那里传来的机器轰鸣声最为响亮,源石粉尘的气息也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
那里,可能就是核心数据存储的地方,也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
江流川看着孩子那双因为恐惧而睁大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其他感染者麻木而绝望的脸。
他知道,自己或许无法立刻救他们出去,但他必须做点什么。
拿到证据,揭露这里的罪恶,这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事情。
他将面罩重新拉上,遮住了脸上复杂的表情,只留下一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写满决意的眼睛。
“呆在这里,尽量别出声。”他对感染者们说道,随后转身,义无反顾地踏入了那条通往未知与危险更深处的黑暗通道。
机器的轰鸣吞噬了他的脚步声,也吞噬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他知道,星熊和陈sir或许正在外面等待,而他,必须在这龙潭虎穴的深处,为那些无法发声的人,找到希望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