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缓缓升起,奔波了整夜的寒意,渐被驱散。
本该是崭新一天,可逐胜园笼在血腥味中,让人颇觉凄厉惨绝。终于,一人挪动步子,站去那条线对侧。
“诸位,抓紧时间。中途再想离开,便只能是尸身了。”黑衣人轻抿嘴唇,“还有最后十息。”
“十,九,八,七……”
孙棠棠浑身紧绷,瞄准那道线,打算在最后五息时,拼尽全力冲过去。
“六,五……”
就是此时!
孙棠棠脚下蹿劲,向前冲去。叶恒冷笑一声,拔腿上前,就要拦下孙棠棠。
一旁的蒙青露见状,冲向叶恒,想要拦住他,可惜硬碰硬,如此近的距离,蒙青露不敌叶恒,被一拳擂倒在地,孙棠棠心中大惊,忍下心中恻隐,眼看只余一步。
江寄月目瞪口呆:“孙姑娘原来想离开!”
他虽不舍孙棠棠,终是跃身,同项群风一道,拦住叶恒。
燕霜儿瞪大了眼,她候了如此之久,没想到孙棠棠竟能隐忍至此。
眼看叶恒就要拦下孙棠棠,偏偏这个江寄月多事。
燕霜儿瞄准时机,只当自己体力不支,没站稳,朝一旁摔去,脚下恰好踢出好几粒石子,直直朝孙棠棠脚下射去。
孙棠棠眼见身前,多了好些石子,打算纵身跃起避开。
一旁饮茶的黑衣人嘴角勾起,不动声色从手中弹出一粒石子,径直命中孙棠棠的脚踝。
她脚上吃痛,终是跌倒在地,腰身将将压在那道线上。
“诸位,时间到。”领头的黑衣人缓缓起身,“风七,你未曾整个人站到这侧,还是闯完第三关,再做打算吧。”
陆归临眼见孙棠棠重重摔在地上,心中揪起,可见她未曾过线,心中竟舒了口气。
她被留下,至少暂且是安全的。若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有六七成的把握,能保她周全。至于晏弟……他相信孙棠棠,定是安排好再来逐胜坊,晏弟短期内应是无碍。
不仅如此,本以为还需自己出手,孙棠棠又要添上几分对他的恨意,如今还好。
可便是江寄月同蒙青露,萍水相逢之人,都出手相帮。自己却无动于衷。
陆归临抬眸,那人仍旧在不经意扫视众人。罢了,不危及性命时,便当孙棠棠是陌路人,做个纨绔无理,全凭兴致的公子哥。
“很好,包括先前受伤的郑掘在内,一共四人选择离开。如此,便不追究玄八伤人之事。稍后会有人送你们四人走。其余人等,回去好生歇息,依旧是酉正时分,开始第三关。”领头的黑衣人环视众人,双手负于身后,踱步而去。
余下的黑衣人纷纷上前,要领诸人回木屋。
蒙青露揉着下腹,推开要扶她的项群风,上前几步,缓缓蹲下,要扶孙棠棠起身。
却见地上,一滴一滴的眼泪,轻轻溅起尘土。
孙棠棠双眸极红,她突然起身,朝领头的黑衣人冲去,蒙青露不明所以,牢牢拽住她:“棠棠,不可!你打不过那么多人!无论如何,事已至此,闯过第三关,或者活到最后,总归是能离去的!”
“他凭什么,凭什么!不是说好了!想离开者,可以自由离去!凭什么!”孙棠棠突然咆哮出声,“我只要一百两就够了,就够了!眼看我就能回去救晏弟……”
一整夜的愤懑与怒意,点燃了这三年来所吃苦头在心中积攒的委屈,孙棠棠从未如此失态过,她死命想要挣脱,周遭黑衣人围上前来,纷纷朝孙棠棠拔刀,蒙青露实在没招,单手朝她后脖颈劈去。
“各位大哥,她只是一时迷了心智,怎敢劳烦诸位动手。你们放心,我一定盯牢她。”蒙青露面上泛起那股勾人的笑意,眼波流转,将孙棠棠牢牢搂在怀中,眼角闪过几抹心疼。
江寄月亦赶忙上前,同蒙青露一起,嬉皮笑脸,劝退了黑衣人。
燕霜儿想上前帮衬,被蒙青露瞪了回去。
“青露姐,我真的不是故意弄坏棠棠姐的灯笼的。男女授受不清,你一个人怕是扶不动,就让我帮把手。”燕霜儿抹了把方才吓出的眼泪,楚楚可怜。
“你无需多言。此事待她醒后,我会一五一十告知于她。”蒙青露紧紧搂住孙棠棠,一旁佝偻着背的老妇见状,示意江寄月让开,搭了把手。
“你们放心,老婆子虽然看着不中用,常年干苦活,这点力气还是有。只是你们别嫌弃老婆子身上有些脏。”老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另一侧揽过孙棠棠的肩膀。
“多谢大娘。”蒙青露颔首,示意江寄月无须动手。
屠磊洋还有手下几人,已跟着黑衣人从原路返回,山洞洞口,四名黑衣人候着余下几人。
蒙青露同老妇二人扶着孙棠棠,项群风伴在身侧,燕霜和陆归临跟在最后头,随黑衣人往木屋去。
回了木屋,蒙青露将孙棠棠小心放在床榻上,望着空了一大半的床榻,不禁叹气。
她不经意往对面项群风那处望去,还好他还活着。
江寄月懒散地靠在床榻上:“忙活一夜,累死了。哎长庚,你说孙姑娘为何急着走啊?叶恒为什么又不让她走?还有啊,黑衣人为何又要暗中出手,这也太难为人了。”
“我又不是他们肚中蛔虫,如何能知?”陆归临琢磨着这几句话,彼时江寄月,蒙青露还有项群风都出手对抗叶恒,无人留意燕霜儿。先前以为燕霜儿不会武,是他草率了。她兴许确实没什么拳脚功夫,但轻功应是极佳,脚下那几下控制得极好。
不过燕霜儿的底牌,就此少了一张,也是好事。陆归临揉着眉心,装作不经意望向孙棠棠那处,看得出来,蒙青露将她照顾得极好,他缓缓闭上双目。
一直到午时初,孙棠棠才醒转过来,她顾不得脖颈后侧的酸痛,撑着自己起身,眼神茫然。
“棠棠,你醒了?”蒙青露舒了口气,“你莫怪我。”
孙棠棠左右打量,见自己又回了木屋,眼神呆滞,足足半盏茶的工夫,她冷笑几声:“既然如此,只能同他们,斗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