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如墨。
铁桶山指挥帐篷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冰冷得如同深海。
杨富贵端坐在一排屏幕前,一动不动。
左侧的屏幕上,是“雀-1型”侦察机从万米高空传回的实时画面,那座伪装巧妙的秘密机场,在夜视镜头下呈现出诡异的绿色轮廓,几个哨兵懒散地走动,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右侧的屏幕,则通过数架低空无人机,监控着一支正在黑暗中疾驰的钢铁洪流。
“杨爷,‘一号’报告,机场外围一切正常,鬼子的巡逻队比平时还要松懈,跟咱们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一名通讯兵低声汇报道。
“知道了。”
杨富贵没有回头,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一点,将机场内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放大。
那里,是一片被伪装网覆盖的空地,红外镜头下,却能看到泥土之下,散发着几十个淡淡的人形热源,如同冬眠的毒蛇,蛰伏在地下。
“杨爷,王虎他们已经抵达预定攻击阵地,请示是否开始行动!”
“让他们等。”
赵学文在一旁急得额头冒汗,手里的算盘珠子捏得死紧,他看着屏幕上那平静的机场,又看看杨富贵那平静的侧脸,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我的亲爷啊,还等什么啊?这一发火箭弹出去,一亩上好的水田就没了!这一百多发……我的老天爷,这是把一个地主老财的家当全扔出去了啊!夜长梦多,万一被鬼子发现了……”
杨富贵没有理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屏幕,仿佛在等待一个最佳的时机。
五分钟后。
“杨爷,‘一号’报告,机场东北方向,发现一支车队正在靠近,初步判断是鬼子的换防部队!”
来了。
杨富贵的手指,终于按下了通讯按钮。
“王虎。”
“在!”
“开火。”
……
距离机场三公里外的一片小树林里。
王虎猛地将步话机摔回副驾驶座,他跳上卡车车顶,对着下面早已准备就绪的士兵们,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
“弟兄们!给小鬼子,放烟花!”
“开火!”
命令下达的瞬间。
“咻咻咻咻咻——!”
刺耳的尖啸声,瞬间撕裂了宁静的夜!
部署在卡车和摩托车上的,上百具简易发射架,在同一时间喷吐出炽热的火焰!
一枚枚“蜂群一式”火箭弹,拖着长长的红色尾焰,如同被捅了窝的愤怒蜂群,呼啸着,铺天盖地地扑向了那座看似平静的机场!
第一波火箭弹,精准地覆盖了机场的跑道和停机坪。
“轰!轰隆隆——!”
爆炸声还未完全传开,停放在机坪上的那些崭新的零式战斗机,就在密集的爆炸中,被炸成了漫天飞舞的零件和火球!
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火箭弹,覆盖了油料库和弹药库所在的位置。
“轰——!!!!!”
一声比刚才所有爆炸加起来还要恐怖的巨响,从油料库的方向传来!
一团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将整个夜空都映成了一片令人心悸的橘红色!恐怖的连锁爆炸开始了!
整个机场,在火光与冲击波中,化作了一片燃烧的人间炼狱。
“弟兄们!冲进去!一个活口都不留!”
王虎的眼睛都红了,他从车顶一跃而下,端起自动步枪,第一个冲了出去。
二十辆卡车,三十辆摩托车,引擎轰鸣,如同下山的猛虎,从被炸开的缺口处,猛然冲进了火海!
然而。
就在他们冲进机场内部,准备清剿残敌时。
“哒哒哒哒哒哒!”
从两侧完好无损的机库和废墟阴影中,突然喷吐出十几条凶猛的火舌!
那不是机场守卫该有的火力!
那是重机枪!是迫击炮!
冲在最前面的几辆摩托车,瞬间被打成了筛子,连人带车翻滚着飞了出去!
“不好!有埋伏!”
王虎一个翻滚,躲到一辆卡车的轮胎后面,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打在车身上,迸发出一串串火星。
无数穿着精锐作战服的日军士兵,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他们战术动作娴熟,火力配合默契,迅速构成了一张巨大的包围网,正朝着他们收拢!
“中计了!是陷阱!”王虎的脑子嗡的一声。
这根本不是什么机场守卫,这是一支早就埋伏好的精锐部队!
“杨爷!杨爷!我们中埋伏了!鬼子人太多了!狗日的玩阴的!”王虎对着步话机嘶吼。
指挥帐篷内,赵学文看着屏幕上那瞬间逆转的战局,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
“完了……完了……王虎他们被包饺子了……”
杨富贵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王虎,冷静。”
“你的左前方,九点钟方向,距离三百米,有一处重机枪阵地。”
“正前方,那座烧了一半的机库顶上,有他们的两个狙击手。”
“他们的迫击炮阵地,在你右后方,一片土坡后面。”
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指令,清晰地传入王虎的耳朵里。
王虎猛地一愣。
他抬起头,仿佛能穿透夜空,看到那双正在天上注视着他们的眼睛。
“杨爷的眼睛在天上看着咱们!”王虎的胆气瞬间又回来了,他翻身跳上卡车,对着所有人咆哮,“都别慌!听我指挥!”
“三班!九点钟方向!给老子把那挺重机枪打掉!”
“神枪手!看到那机库顶了吗?把上面那两个点名!”
“卡车!给老子顶上去!当掩体!边打边撤!冲出去!”
有了“雀-1型”侦察机这个“上帝视角”的指引,原本陷入混乱的摩托化营,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他们不再是无头苍蝇,每一次还击,都精准地打向敌人的要害。
日军的重机枪阵地刚刚开火,就被十几支自动步枪集火,打成了哑巴。
机库顶上的狙击手还没来得及开第二枪,就被爆了头。
摩托化营以卡车为核心,构成一个移动的钢铁堡垒,硬生生顶着日军的弹雨,朝着来时的缺口,杀了回去!
畑俊六预设的伏兵,那支精锐的“山地特战联队”,被打蒙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手。
明明已经陷入了绝境,却仿佛能未卜先知,总能提前预判他们的火力部署,并且予以最致命的反击。
眼看包围圈就要被撕开,日军指挥官急了,他亲自带着预备队,死死咬住了王虎他们的尾巴,试图在开阔地带,将他们彻底歼灭。
就在摩托化营即将被追兵再次缠住的危急时刻。
铁桶山。
杨富贵拿起了另一部步话机。
“‘猎鹰’阵地,地对地模式,坐标已发送。”
“发射。”
两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山谷深处传来!
两枚“猎鹰一号”地对空导弹,拖着炽热的尾焰,呼啸着刺入夜空!
但这一次,它们的目标不是天上的飞机。
在空中划过一道巨大的、匪夷所思的抛物线后,两枚导弹的引导头,牢牢锁定了地面上那支日军追击部队中,信号最密集的区域——他们的指挥部!
日军指挥官正举着望远镜,指挥部队收缩包围圈。
下一秒。
他看到,天空中,有两颗“流星”,正朝着他的头顶,笔直地砸了下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轰——!!!!!”
一团比机场油料库爆炸还要耀眼的巨大火球,在日军追击部队的中心,猛然炸开!
整个指挥部,连同周围上百名最精锐的士兵,在瞬间,被气化!
追击的日军,彻底陷入了混乱和瘫痪。
“冲出去!”
王虎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怒吼一声,带领着伤痕累累的钢铁洪流,冲破了最后的阻碍,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之中。
……
南京,华中方面军司令部。
畑俊六听着通讯兵那惊恐万状的汇报,他没有像以往那样咆哮。
机场被毁。
精锐的“山地特战联队”,指挥部被从天而降的“流星”精确抹除,伤亡惨重,伏击计划彻底破产。
他手中的电话听筒,“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没有再捡起来。
司令部里,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畑俊六缓缓走到窗边,看着东方天际那片仍未散去的、诡异的红光,他忽然感觉不到愤怒了,只剩下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冰冷的寒意。
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却成了对方展示新式武器的靶场。
他自以为是的猎人,从头到尾,都是被戏耍的猎物。
他到底,在和什么东西作战?
“将军阁下……”一名副官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想说些什么。
畑俊六抬起手,制止了他。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告诉我,我们……到底在和什么东西作战?”